灵位,本应在祠堂宗庙抑或门户屋墙之上,盛馔围绕之中,香火熏染之间,本本分分的代替祖先来让子孙后代在灵前侍奉,以尽微薄孝心。当然也有人用灵位施咒,诅咒自己的冤家仇人。在灵位上写上仇人姓名和生辰八字,摆在屋角,焚上一缕死人头发,便可完成整个诅咒。如今这同样是楼道里摆了灵位,我却被这灵位所祭奠之人耍的团团转,直到拿起灵位才识得“庐山真面目”。
我把这灵位翻来覆去在手里看了几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拿着灵位站起身,心想着难道要拿到一楼才管用,头却撞在不明硬物上,抬头一看,正巧四目相对。有了之前几次惊吓,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稍稍向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仔细端详起眼前的正主。
一具四肢被封在墙内的女尸,单留着躯干和头在外面,躯干由下颌到小腹一刀划开,体腔内空无一物,所有的内脏都不翼而飞。面部被蓬乱的头发半遮着,漏出一半的脸,脸上脏兮兮的。脖颈和身上的皮肤留有着大量瘀伤,尸体缺少血液的关系,瘀伤的颜色浅淡。
整具尸体像是刚刚被杀害的,若不是地面上早已烂成黑泥的内脏出卖了她,我真会认为她是刚刚死亡的。防腐的工作做得如此出色,尸身又没有药物的气味,多半是尸体口中塞有驻颜珠或尸身内埋有神器,这些东西的防腐效果连现代药物防腐都无法匹敌。
地上摆着五个深色大碟,碟中盛放着各种内脏,内脏没有防腐措施,早已烂成一滩黑泥。五个大碟成环绕之势,围着中间灵位的位置,这是活人祭祀过后的现场。
我用布包住手,尽量不以活人气息冲撞了她,缓缓掀起她垂在脸前的长发,一件泛着青光的物品逐渐现了踪影。尸体脸上带着青铜面具,正是被带进医院失踪的女疯子,而那面具,样式我在熟悉不过,一年前我将它扔入山涧的面具,还以为它就这样毁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不,过去一年了,我又回来了,和面具重逢在一个诡异的医院里。
手抠住面具的边缘,用力将面具扯了下来,连同扯下来的还有一层面皮。面具并不是用绳子固定住的,在面具的内侧,有很多利刃一样的东西,戴上面具后,利刃便插入皮肤中,与皮肤溶为一体,若想摘下,除非撕下半张面皮,不然这辈子都别想拿下来。
拿下面具后,女尸脸上沟壑分明,利刃留下了纹身一样的伤疤,深可及骨,暗黑的伤疤在粉红的肌肉组织映衬下格外惊悚。以伤疤为中心,皮肤开始迅速的变黑收缩,最后变成了一具骷髅一样的干尸,即使烂成了白骨,面具留下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事情到这里,心中最大的疑问就此解开了。
女疯子说的是独龙语,而独龙族在云南主要聚居在怒江地区。一年前,我将面具扔进山涧,被江水卷走,无踪影可寻。多日之后,面具被冲上河岸,恰巧被这女疯子捡到,或许她那时并不疯,一时爱美,觉得这面具怎么这么好看就带上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面具后面的利刃会带来无尽的痛苦,她被疼痛逼疯了,疯疯癫癫的离开的家乡,四处游荡。两个月以后,疯子来到了向家坝镇,恰逢镇上遭遇寄生虫袭击,没人在意这个外来的疯子,但前来救灾的女富商不同,她看见了疯子脸上的面具,心里便盘算起一些不为人知的计划。
她借救灾之名,抓了疯子,带着手下进了还未建好的医院。刚开始,他们对疯子拳打脚踢,甚至不惜施以暴刑,企图盘问出面具的来由,这点有尸体身上的瘀伤为证。这点疼痛对于疯子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她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问什么。富商忍无可忍,将她活活砌在墙内,开膛放血,做了祭祀的人牲。
想到这里,我的推断漏洞百出,无法解释的事还是得不到答案,我觉得,我的大致方向是对的,的确是富翁杀了疯子,并做了这个局,至于她为什么要将目标锁定在白发年轻女子身上还有更衣室里的骨架和人皮怪物又是从何而来,这些细节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当我见到那女富翁才能知晓答案。
我将灵位放回原来的位置,刚脱手,原本近在眼前的内脏残渣和已经发黑的大碟突然消失了,抬头,女尸也无影无踪。我试着把手放回灵位上,女尸又出现了。这疯子费了这么大劲,只是想让我把这灵位带出去么,我本以为是意在她的尸身无处安放,想求个入土为安的结果。人各有志,鬼各有需,把这灵位带出去就是了,到了怒江一带,着意打听打听谁家走丢了一个疯子,找到这疯子的家人最好,找不到,就把灵位放在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算是尽力了。
把灵位揣在包里,满心欢喜的向楼下走去,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女尸上,愣是没发现四周墙壁上各式各样的血迹。
在这之前,我已经发现了墙上的血腥味,也是血腥味提醒了鬼打墙的存在,发现女尸后,我便把血的存在抛到九霄之外,现在,看见了,着实把我惊着了。
滴落的和喷溅的血迹并不算什么,身为杀过数以百计的人的杀手,我早就习以为常,可要是墙上写满你的名字,他妈还是用血写的,还是所有人手可及的位置,我不禁要思考一下,除了阮梵,我还招惹了什么人?
四下环绕一圈,小部分的血字都是一个人写的,字体十分幼稚,感觉像是画出来的英文,而大部分的血字要写的能看多了,至少不会把英文写的像甲骨文一样晦涩难懂。
血字并不密集,空隙间不乏喷溅式的血迹,墙角还有滴落状血迹存在,感觉像是一个人被逼写下了这些血字,她根本不会英文,只能照猫画虎画出来这些在她看来十分怪异的符号,或许是她写的慢了,逼迫她的人便开始殴打她,这些人下手十分重,几乎拳拳见血。
一个人流多少血后会失去意识,答案是五分之一。
为写血字取出的血,量已经达到了全身血量的五分之一,因为取血慢,身体的代偿性及时补充了一小部分,以保证最基本的生命活动。而过分的殴打让她的体力达到极限,终于,她昏倒在楼梯上。
她失去了意识,这伙歹人将她的手脚封在混凝土墙内,开膛破肚,用掏舌头的方法取出整副内脏,当然活体解剖流出的血,歹人们可一点没浪费,用手指蘸取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写满了剩下的墙壁。
不用多说也知道,那个可怜人就是疯子,歹人就是女富翁,我算是知道疯子的鬼魂为什么只选择白发的年轻女人了,和着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的照片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女富翁需要疯子清楚要困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除了阮梵,我很难想出谁与我有如此深仇大恨,难道就是阮梵做的?不对,她绝对不会伪装成慈善家来布下这个局,她没这样的耐心,也没这样的智商,用C4炸塌整栋楼才是她的风格。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脑子又成了一滩浆糊,我索性不想了,爱谁谁,老娘知道怎么出去了,老娘不陪你玩了。我一想问题就脑袋疼,就算有那智商去想清楚我也懒得用,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当个干事的小兵。
鬼打墙已破,我抱起灵位下楼,楼下的两个平台我各发现了两具尸体,是男是女已经难以辨认,不过看装束,应该是雇佣兵同行。我立刻想起了女富翁的同伙,村民说当初有几个手下跟着女富翁一同进入了医院,如今他们在医院里烂成了一具白骨,这也是因果报应,他们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留个全尸已经很是宽恕了。(我好像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奔下楼梯时,灵位哐当哐当响个不停,我从包里抽出灵位,没想到用力大了些,咔的一声,灵位竟从中间断开,一个泛着银光的小玩意飞了出来,在地面弹了两下,掉下了楼梯。
又是什么玩意?
我拿着断成两半灵位,还没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直到四周墙壁上的血字在逐渐退去,我才反应过来关键物品是那个银色的小玩意。
我冲下楼梯,在一楼狭小的楼梯间里,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摸过去,终于在靠近门口的墙边找到了。是一个样式很普通的纯银项链,项坠为椭圆形,可以开合应该是用来放相片的。打开项坠,里面放了一一对母子的黑白照片,母亲十分年轻,孩子也只是襁褓中的婴儿。里面除了相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纸条,请将带着这条项链的女孩送回家,她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经常跑出家门,如果您能将她送回家,必有重谢。
地址:XXXXXXXXXXXXXXXXX联系电话:XXXXXXXXXXX
我暗暗叹气,是可怜这姑娘,好端端的让人活活抽干了血,也是可怜这家人,为孩子提心吊胆了快一年,到头来,换得的只是这样一个结果。
咔哒,咔哒。
楼梯上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吓得我一激灵。整个楼梯我上上下下跑了有四遍,每个角落都十分熟悉,那里会藏着什么人。我忽然想到了先前下楼时看见的黑影,那黑影只一瞬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我的照片,八成是冤魂作祟,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一把拉开安全门,如离弦之箭般窜到正门口。山间的清新空气冲走了我身上的阴晦,忽然,我觉得生活又美好了。不敢在正门多待,矮身躲进了树丛的影子中。我又检查一遍包里的东西,进医院时我背着一个被野外生存必需品塞满的背包,现在出来了,东西烧的烧,丢的丢,其实背包还是那么鼓,只不过塞了一堆烂骨头和半截灵位还有一个失而复得的青铜面具罢了。我摸向口袋,项链鼓鼓的还在,可照片却失踪了,我又找一遍,依然不见踪影,只好就这么罢了。
小心向停车场望了一眼,并没发现有人埋伏,于是背起背包,大摇大摆的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穿过医院门口时,我回头望了一下逃出来时的安全门,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了什么,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我快步离开医院门口并暗自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了。
沿直线奔向停放在围墙边的车子,在距车子两米的地方饶了一圈,地面没有松动迹象,没有可疑线状物,没有可疑光线,没有任何可疑物体后,我才放心靠近车子。
当然,车子我也要检查一遍,车顶、车底、轮胎、油箱、发动机、刹车,就差拿X光透视检查一遍。
隔着玻璃窥向车内,我在车门上放置的报警器都没有被触发,打开车门,上上下下看过每一个细节,连方向盘下的接线板都不放过。在医院楼内我就听见了爆炸声,具体哪个方向我不知道,不过至少警告我阮梵携带了打量炸药,保不齐她就在我车上安装了触发式的小型炸弹,我可不想死于不谨慎。
确认彻底安全后,我哼着小曲,打开后备箱,翻出一身行头换掉我身上现在这身破布,随手抄出一把哈比刀揣在胸前眼看收拾的差不多,拎起我一直不离身的背包,准备回到驾驶室。
“我劝你最好别动。”一个冰冷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一个略带温热的物体顶住了我的后脑。
“这把枪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吧,枪口还是热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