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挑了挑眉，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可是想了想又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把刚刚在万盛集团要质问的事儿一块忘了。
好久没有什么她在意的事放在心上了，程青的这个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好用，总是忘事。
段林住的地方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别墅群，程青曾经听古阳叨念过半句，说这个别墅群就是万盛开发的楼盘，还说当年顾青澄的眼光还真是好什么的。
顾青澄的眼光？程青默默地笑了笑，关她什么事呢？
段林一个人住的三层独栋别墅，装潢简约大方还不错，想来段林的品味肯定是不会差的。不过程青因为心里有事，也就没多在意。就连段林念她旅途劳顿亲自下厨做的菜也没让她多吃点，当段林洗完碗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倒在沙发上睡了。
段林默默地叹口气，拿起手机出了门。
夜晚的医院安静了不少，毕竟是病人不能被打扰，而程青却要来打扰一个将死之人，虽然觉得有些罪过，但是她还是要来。
反正罪过的事她也不是少干了。
睡醒了的程青脚步轻盈地走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她似乎有些明白段林为什么让她这个时候来了，她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喜欢安静不被打扰。而且，既然是将死之人，那么这一面就是生死离别，也许别人的生离死别需要旁观者来渲染气氛，但是关于程青那就不需要旁观，因为她的人生有太多的生死离别，她身上也有太多的秘密，别说旁观者，就连有资格知道的人都要精挑细选。
程青忽然想起，今天中午段林接到的那个电话，他问的那些人大概就是旁观者吧！
尽管医院的气氛有些压抑，但是，跟在段林后面，程青还是微微地笑了，什么叫成熟，程青觉得，成熟这东西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得看他为人处世时考虑的是不是更周到，比如他哥这个活了三千多年的妖怪，为别人办事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为她，同样走过这么多年的她也是自愧不如。
走廊里安静，病房里更是安静，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这个点已经不允许家属探望了。不过有段林在，总是有办法的。
总之，她现在正立在那间病房门外。
并不是门锁着她进不去，而是，她在犹豫。
一个六十多年没见的人，再见就是生死之间，再见……不会再见了。
而他们上一次见面，好像就是生离死别。
若不是这个世界变化如此之快，程青也不会对旧人如此挂念，如今的社会日新月异，旧的痕迹已经被抹得一干二净，唯一可以挂念的，可能就只有这个人了吧！
“怎么不进去？”段林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在逼着程青做决定。
程青安逸了这几年，似乎连选择的能力都退化了。
从病房门上的小窗口里，程青依稀看到病床上的人的影子，都到这里了，也没有退步的道理，犹豫向来也不是她的习惯，在心底默默地轻叹一声，她还是选择推门进去。
在推门的瞬间，程青便看清楚了病床上人的模样，比起六十多年前，仔细算来也有六十三四年了吧，病床上的人老是老了些，程青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人生在世，除了他们四人，还有谁能不老不死呢？
见到曾经熟悉的人，程青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沉稳，淡然，仿佛可以将世间万物握在自己手里的自信，就连这四年养出来的懒散步调，在进门的瞬间已经不自觉的变得沉稳，虽然步步如棉花落地，但是还仿佛留下了一串脚印。
大概是感应到故人来访，即便是程青脚步再轻，床上的人还是醒了。
看到程青微带礼貌的笑意，原本奄奄一息的老人眼里瞬间就有了一丝光彩，也有些激动。
整整六十四年，这张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光彩照人，一样的让人过目不忘，这整整六十四年，还有谁，能比得上。
虽然程青见惯了生离死别，但是，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她还是有了一丝动容。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程青忽然有些想逃避，她想离开这里。
原本想了一路想要说的话，原本已经装的满心满肺，但是当她真正地站在这个人面前时，心里仿佛被人一下子全被掏空，而她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对她而言不过只有四年，但是她回避不了，真正已经过去了六十四年的事实。
而曾经在她生命里留下过印记的人，即将退离这个舞台，她要和他们说再见了，而且是再也不见。
毕竟是命不久矣，老人说话声音极轻，程青现在还猜不透别人的心思，也听不清他说的话。好在段林体谅她的心情，没有插话进来问她需不需要他传达。
这种时候最是煎熬，程青等不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一笑，便自顾自轻声打招呼：“好久不见。”
病床上的老人似乎放松了一些，不再急着说什么，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程青，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荣幸之极。”
殊不知，那老人也是这么想的。
程青在段林手底下罩着肆意妄为养成的习惯不太好，不像段林那么成熟，说话做事面面俱到。除非她有足够的耐心，要不然，她想不想顾及别人的感受，还得看心情。
只不过，现在她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好，即便是六十多年未见的旧友，她也不太想顾忌他的心情。
所以她还是自己说着自己的话。
“我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有些放不下，毕竟，当年的事，我们都清楚，只不过我现在既然好好地站在这里，那我们就各不相欠，其实我现在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我们都没有遗憾。
说这个似乎将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程青有些不好意思的淡淡一笑，将话题一转，“这一晃六十几年过去了，你都这么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