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到为止，言欣云直起柳腰，用宽宽厚厚的长袖将她结结实实地裹在怀里，接着附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现在还疼吗？”
明忆晗“噗嗤”一笑，粉拳轻轻落在她肩膀上，呢喃地说着：
“讨厌！讨厌的小晗！讨厌的言欣云！”
言欣云嘴角流露笑意，更紧地拥着她。
这样静静相拥了半晌，忽感觉到夜幕降临的寒冷气息，言欣云轻轻啄了一下明忆晗红润的唇：
“你真气未完全恢复，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脸红着说话，“那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言欣云一笑：
“我们都已经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了，你还怕让我看到什么吗？”
明忆晗耳根也红了，嗔道：
“背过身去嘛！”
天气实在是寒冷，再加上她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言欣云也不敢多逗她，只好背过身去。明忆晗趁机离开浴桶，转过身迅速穿好衣服。
当她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时却惊觉言欣云竟然早已转身默默盯着自己看。那时，她觉得自己受骗了，粉拳拼命地“捶落”在对方身上：
“你、你不老实！”
言欣云握着她的手，笑开了：
“看一下也无所谓啊。”
“你就无所谓，我可亏大了！不行，下次轮到我看你，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从小到大都有宫女伺候我沐浴，启絮、嬷嬷、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统统都见过我的身体，我已经习惯了。”
“你……”明忆晗有些吃醋了，“这么多人见过了？启絮也见过？”
“是啊，”她故意逗着，“启絮是我的贴身女婢，当然是经常要伺候我沐浴的。”
“不行，今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看你的身体！”她吃醋吃得厉害。
言欣云“噗嗤”笑了，伸过手理了理忆晗还有些湿润的秀发，接着笑容稍敛，语气转得低调了些：
“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以后没有人会这么伺候着我的。”
明忆晗听出她又伤感起来，于是搂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低低地反问了一句：
“谁说的？傻瓜！”
是夜，大年初一。
燕王与明羽轩进宫聚餐。梓轩、欣云、忆晗、敬思、启絮、嬷嬷、小叶子则聚在阁楼里吃着迟来的年夜饭。
大家忘却主仆之分，喜气洋洋围着桌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亲密甚如一家。
饭间，启絮告诉言欣云，她已经帮欣云辞去官职，也把秋水别院转卖给一户有钱人家了。
言欣云微微一笑，心里没有任何失落感，反是觉得没有了官职的荣华与毫宅的富贵，人会变得轻松了许多。
敬思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言欣云只是回头看了一下身边的明忆晗一眼，笑而不语。
夜深，饭席散去，言欣云独自对着阁楼的窗口，仰望星空，脑海里浮现着与父亲决裂的场景，无数惆怅油然而生……
“晗儿，朕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不要不知所谓！”
“父皇对儿臣的心，儿臣怎会不明白？但茏儿因我而伤，儿臣一定要守在她身边直到她康复为止！求父皇再开恩一次……”
“住嘴！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张家兄妹一口咬定她不知你身份，你以为朕真的相信了么？朕装聋作哑不去追究，这对她、对翰林一府已是格外开恩了！你若还不知悔改、继续跟这个女的缠在一起，就别怪朕翻脸无情！”
“您……既然父皇已经知道此事，那儿臣亦无须隐瞒了。儿臣确实喜欢她，儿臣不想离开她……”
“混帐！”一怒之下，皇上挥手给了她一巴掌，“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气死朕了，气死朕了！来人！将此逆女带回宫去！”
“在她还没醒来之前，儿臣绝不回宫！”
“你敢抗旨？！”
“请父皇成全！”
“成全？今天你若不随朕回去，你就别再叫朕‘父皇’，朕没你这样的女儿！”
“父皇……”
“回还是不回，你看着办！”
双方沉默许久。
欣云最终说道：
“儿臣决定……留下来。”
皇上几疑自己听错了。
“儿臣不能丢下一个肯为我不惜牺牲性命的人，何况她已经奄奄一息……”
“你竟然如此不知珍惜朕对你的宽恕？！”
“不，儿臣是……”
“哼！”皇上勃然大怒。
“父皇……”
“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你想留下是么？那就当着你母后和皇弟的面，与朕堂前三击掌！”他几乎用要挟的语气说道。
众人大震！
言欣云也震惊。
“你如果还念着那个明忆晗，你就不再是朕的女儿！朕以你为耻！天下以你为耻！”
……
往事历历在目，言欣云不由沉沉一叹，让愁绪笼罩着自己。
良久，明忆晗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拥着她的柳腰，亲昵地问了一句：
“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握住忆晗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故作无事，亲和地说着：
“想你。”
“油嘴滑舌。”
言欣云暂抹开心绪，转过身，抱着她，强作欢笑：
“油嘴滑舌不是光靠说的，是要这样的……”讲吧，当即吻住她，“示范”了起来。
“嗯……”明忆晗来不及防备，被吻得无计可施。
吻罢，看着对方那又羞又“气”的眼神，言欣云不禁真的泛起笑意。
“你！”明忆晗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嘴。
她却轻轻咬住忆晗葱白如玉的手指，用舌尖□了一下。
明忆晗赶紧缩回手，又不服气地轻轻拧了一下她有些消瘦的脸蛋：
“快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言欣云似笑非笑，换回以往淡然的神色，不语。
明忆晗托起她的下巴，“正色”地说着：
“不许回避！”
她勉强一笑，良久，淡淡说着：
“不知道父……不知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听之，明忆晗怔了怔：原来她还牵挂着她的父皇……也难怪，皇上是她的父亲，对她百般疼爱，此恩此情对她而言，纵使是牺牲性命也难以回报。如今她竟为了我，不惜放弃尊贵的身份，甚至跟皇上反目断情，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无法替她分担一丝背叛亲情的痛苦心境，我真是没用。
想着想着，明忆晗抱住她的肩膀，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哝哝地说道：
“晗儿，都是我不好……”
言欣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一手轻轻按住她的嘴，示意她什么安慰与自责的话都别讲。因为这一刻她能投入自己怀抱，对自己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安慰。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默默地传达着对彼此的关怀，如此亦然足矣。
“晗儿……”许久，明忆晗打破了宁静。
“嗯？”言欣云应着，恋恋地感受着爱人身上的体温。
“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对不对？”
“是。”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好？叫你晗儿？还是欣云？”
言欣云想了一阵子，有所感慨地说着：
“朱晗儿已经死了，不久之后，父皇……皇上就会昭告天下。从今以后我都叫言欣云。”
“为什么当初要取‘言欣云’为名？有什么涵义？”
“我欣赏‘富贵于我如浮云’，所以取名‘欣云’。”
“那为何以‘言’为姓？”
“言必为心。”
明忆晗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打趣说着：
“我看你是‘言不由衷’！”
言欣云淡淡一笑。
见她笑得甚是好看，明忆晗不禁自言自语：
“真是奇怪，当初我怎么就看不出你是个女子呢？”
“因为你傻。”言欣云逗着，刮回她一个鼻尖。
“谁说的？”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你才傻呢！谁叫你无端端扮成男子的模样？如今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哪家女孩子会乔装成男子上街？”
“那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我的内功没有启絮那么深厚，无法随心所欲地变音，只能尽量压低音色，但再怎么说，你也应该听出是女声吧？”
“那谁叫你长得一张俊俏的孩子脸？”
“声音跟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孩子的声音跟少女的声音差不多。你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如果不是长得这么高，咋一眼看上去你就像个孩子，十五、六岁的孩子可能……还没发育好，声音当然还是那个样子嘛！”
没发育好？！明欣云耳朵几乎竖了起来，如果当时她在喝水的话，喉咙肯定会被水狠狠呛着。她心里暗自低估着：我都不知道发育得有多好！嘴上却道：
“原来长着一张孩子脸还是有好处的。”
明忆晗却笑：
“那本来就是嘛，这么多人没看出你是女子，可想而知不是我眼力不好，是你伪装得太好。”
言欣云摇摇头一笑，忽侧身一望天色，不禁问道：
“也该是亥时了吧？”
“嗯。”
“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说着，她欲走。
明忆晗抱住她，问：
“你要去哪？”
“我的脚走起路来还比较吃力，启絮重新帮我配了一些药浸泡，此时正是浸药的最好时机，我得走了。”
“我陪你。”
“不用了，”言欣云说着，摸着她的秀发，“我这七八天是非得在药桶里面过夜的，迟些日子还要赶去苏州，旅途一定很劳累，你要趁现在养好身子，不然到了苏州，我们都没精力安家了。”
一提到安家……明忆晗脸红红的，恋恋地躺在欣云香怀之中，道：
“欣云……”
“嗯？”
“我爱你。”
“傻丫头。”
“在你面前，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傻丫头。”
言欣云一笑，把她拥得更紧。
初九，清晨。
燕王与明羽轩安排了两架马车，供言欣云一行人上路。敬思、启絮随同送别。
一路上，启絮泪眼婆娑，牵着言欣云的手，百般叮嘱着她多加注意照顾好自己。敬思则始终保持着沉默，眼神一直深深停留在言欣云的倩影上。
临行时，言欣云也神色凝重，她转身朝皇宫方向凝视了许久，继而下跪，重重三叩首，磕得额头发紫。起身之后，她朝燕王深深说道：
“帮我好好照顾父皇、母后。”
“是。”燕王郑重点着头，想继续说什么，有立刻止住了口。
“怎么了？”言欣云很直白地问了下去。
燕王看了看另一边上正与明羽轩谈话的明忆晗，又将目光调了回来，问道：
“姐姐，你真的想清楚了？”
言欣云淡淡地点了点头。
“姐姐，其实……如果你现在后悔……也许还来得及，父皇他……”
“你不用再说了，父皇……皇上的脾气我最了解。既然我狠得下心与他三击掌，他自是铁了心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了。”
“姐姐，你后悔吗？”
“不。只是惋惜和心痛。”
“姐姐，其实你跟父皇一样，嘴硬心软。”
言欣云苦笑：
“是吗？”
“这几天父皇一直牵挂着你，还有意无意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言欣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一阵感激，泪花随之涌现。
燕王感慨地说着：
“其实他还是深深爱着你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言欣云听之，心情沉重。半晌，她喃喃说道：
“……父皇对我恩重如山……是我辜负了他……”
“姐姐……父皇是碍于礼法和面子才痛下狠心。如今姐姐执意离开，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姐姐今后多乔装回京城走走，让父皇母后看到你平安无事的样子，这样他们也安心了。”
“嗯！”她使劲点着头，道，“那你也要记得多稍些他们的消息来苏州。”
“你放心，我会的。我也私下派人给你们安排了一处宅府。到了苏州，自然有人会带你们去那里。”
“多谢。”言欣云说着，看了一下敬思兄妹，又回头朝燕王说道，“他们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别委屈了他们。”
“我明白。姐姐……你多保重。”
她点点头。
另一边上，明羽轩叮嘱完二弟与妹妹一路上要多小心后，又回身对言欣云说道：
“到了那边之后，记得稍信告知于我。”
“一定的。”她点了点头。
明羽轩回之一笑，停顿了一下，问道：
“你我还是好朋友吗？”
“一直都是。”
“那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对弈？”
“会有的。下次我准能胜你。”
“这么肯定？你不是说自己连命都输了么？”
言欣云回头看了一下明忆晗，又转过身来说道：
“现在我把命赢回来了。今后我要把命牵着走。”
众人均笑。
敬思走了上前，对言欣云说出了一句话：
“路上顺风。”
不忍添离愁，言欣云故意含笑点头：
“今后你们兄妹也要多写信给我。”
敬思淡淡地笑，点了点头。
“殿下！”启絮含着泪，握着言欣云的手叮嘱了最后一句，“路上小心！”
言欣云有些控制不住了，眼中泪花又闪烁着，她努力地点了点头，遂跟明梓轩、明忆晗、林茹彩、小叶子，还有这几天才知道一切事情来龙去脉的水儿一道上了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车辘辘前行。
一路上，同坐一辆马车的明忆晗见欣云沉默着，于是故意找来话题：
“有件事很想问你。”
“什么事？”言欣云抬起眼眸望着她。
“你知不知道敬思喜欢你？”
仔细回忆着刚才敬思看自己的眼神，言欣云不禁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刚刚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大哥也喜欢你？”
言欣云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我大哥一直是皇上相中去做女婿的人？”
“住进长天别墅后，燕王告诉过我这件事。”
“皇上看着我哥长大，了解他的品性。让我哥做上两广布政司，就是希望他早有卓越建树，忖起门第身份，然后招其为女婿。可惜我哥前几年建树不多，错过了跟长公主还有二公主，今年功绩不错，但还是错过了晗公主……”
她话未说完，就被言欣云含笑打岔：
“茏儿，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诡异一笑：
“我想问你，觉不觉得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错过两个这么好的男人啊。”
言欣云想了想，眼珠子转了一圈，道：
“确实有点可惜。”
明忆晗不依，立刻换了“吃醋”的脸：
“你后悔了？”
她笑了笑，侧身懒懒躺到明忆晗的腿上，理了理忆晗的衣领，若无其事说道：
“是有一点。”
明忆晗急了，晃着言欣云的身体，嗔道：
“不行，不许你后悔！”
“那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我表现得不好也不许你后悔。”
“我的明小姐，你可真是无理取闹。”
“我就喜欢无理取闹，尤其喜欢对你无理取闹。”
“那我是真的后悔了。”
“你敢？”
“怎么不敢？难不成还怕你吃了我？”
“你不怕？好，我现在就吃了你……”说着，明忆晗低下头对着言欣云的唇轻啄一口，接着附在她耳边，问道，“现在怕了没？”
言欣云一笑，起身搂着她道：
“还没。”
明忆晗微笑，双手环着欣云的脖子，温柔地“吃”着她。
……
天亮了，蔚蓝蔚蓝的，两辆马车沿着山道辘辘行向欣云和忆晗期待已久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