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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开在秋天的玫瑰

韩正威回到家里时候,房子里面冷清清的。

房门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应,推开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床上没人,被子被卷成一团窝在一角,地板上凌乱地放着几本书,看样子是出去了。韩正威皱眉,“生病了还到处乱跑!”说着,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叉起腰来环顾四周,发了会呆,便掏出手机开始给何筱打电话。

铃声啦啦啦地唱着歌,始终没人接。韩正威等得几近发火,电话才终于通了,一阵极为嘈杂的音乐声和笑闹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韩正威下意识地把耳朵偏了偏,然后朝电话劈头喊道:“哥!你在哪里,干嘛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除了吵闹声,没半点反应。

“喂!哥!怎么不说话?”

半晌,何筱略显疲惫和焦虑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正威吗?哥现在有有点事,晚一点打给你吧!先这样了,再见!”说完,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韩正威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电话,想着刚才何筱那沙哑焦虑的声音,用手抓抓头,莫名其妙道,“有事?”他无奈地坐下来,用手翻着桌上那堆对于他来说比天书简单不了多少的英语资料,不禁犯起了难,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慢慢升起,他开始后悔了。

接下这堆麻烦,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dream”酒吧。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dream刚刚开始营业的时候。酒吧门口和外墙上的的霓虹招牌正不停地明灭闪烁,绚烂而又迷醉的光彩魅惑至极。洒吧里面灯光昏暗,斛光交错,酒香醇醇。唱片机里正播放的是一首舒缓的Jazz,音乐如水,桌上烛光摇曳,映着墙上张牙舞爪的图腾,如印度丛林里蛰伏的野兽般神秘而宁人紧张。

年轻的男男女女从门口陆续走进来,各自找地方坐下。葡萄美酒夜光杯,这个属于热情与活力的世界,夜生活即将开始。

酒吧中央的高架舞台上,此时正走上去两个年轻的男孩,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手里抱着吉它,两人在舞台上的高脚椅上坐下来,然后一面小声的交谈着,一面随着舒缓的音乐偶尔地轻哼两句,声音虽小,但由面前mic放送出来,倒也让众人依稀听得清,那浅浅的歌声细微低缓,如穿过山谷的清风,竟有种空灵的感觉。

他们是这个酒吧里新雇请的驻唱歌手。

而此时,酒吧正厅后面的休息室里,何筱正站在老板徐智那张大大的桌子后面,急切同他交涉着,“老板,为什么要辞退我?这样对我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何筱说着,将双手撑上桌子,虽已是夜凉如水的秋天,可他的额上居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徐智嘿嘿一笑,小眼睛眯起来,看着何筱的样子的似乎十分为难,“何筱,其实我也不想辞退你的,你在这里唱歌这段时间,给酒吧的确招来了不少生意,让你走我也很舍不得。可是没办法,你的时间不够充足,有事就不能来,外面那两个就不同了,他们其中一个有事,另外一个还可以来,而且,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上班,拿的是与你同样工资。唱得倒也一点也不比你差!要不你现在出去看看,昨晚他们在这试唱了一晚,今天就有了不少回头客。何筱,对你我只有说不好意思了,呶,我特意多开了一倍的工资给你,这样也算对得起你了!”徐智说罢,就将一个黄色的工资袋推到了何筱面前。

何筱看着那个工资袋,想着徐智刚才那番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外面,不时传来一两声低吟浅唱,偶尔还夹着阵阵轻缓的吉它声,大概是在试音。那两个男孩,或许真是有实力的,可是,他还是不想就这样平白丢了工作,酒吧的工资比一般的地方开得要高,而且,对于学音乐的他来说,也是一个可以煅炼自己的好地方。“老板,您就留下我不可以吗?以后我尽量不会请假,如果你觉得我的上班时间不够,也可以延长——”

“何筱!”徐智打断他,“真的对不起!我们已经不需要了!除了你,在这里驻唱的其它歌手,资格都已经很老了,只有你才唱了一两个星期。我没有理由把你留下来让其它人走,但是留你下来——”徐智摇了摇头,“又显得有点多余了!”

听闻此话,何筱心里骤然一冷。

老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虽然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可是,他也是有尊严的。

“既然如此!”他点点头,朝徐智鞠了一躬,勉强笑道:“那我明白了!”说着,拿过桌上的工资袋,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室外走。

徐智又在后面赶紧叫住他,干笑一声道,“呃!那个,何筱啊,以后,如果这里再有需要,我还是愿意再请你来!”

何筱身子一僵,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嘲弄,“是吗?那我先谢谢了!”说着便走入了前面的正厅。今天的客人,的确比以往要多。他不由自主地抬眼,往舞台上那两个已经准备开始表演的男生看去。

那是两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孩,看样子比他的年龄还小,大概只有十八九岁。五官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是很吸引人,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一头粟色的中长发,额前挑染了一缕金色,左边耳垂上戴了只长长十字架耳坠,显得颇为潇洒和不羁,还真有几分酒吧歌手的形象和气质。而另外一个,却恰恰相反,长得很清秀,皮肤很白,看起来很乖很可爱的样子,左边耳朵上也戴了只十字架的耳坠,看起来有点小小的俏皮。他正小声地跟同伴说着话,不时地笑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小白牙,像只可爱的小兔子。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单纯的在校学生。

本以为会对他们产生不满,可是何筱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两个替代了自己工作的男孩,居然一点也怨不起来,他们其实是没错的。他一直觉得,像他们那个年龄的男孩,应该在学校快乐无忧的读书,而不应该出来工作,特别是在酒吧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而他自己,宁愿多辛苦一些,也不愿上高中的表弟出去找工作,也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何筱摇摇叹了口气,然后走向了酒吧门外。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此处不人,自有留人处。

“泉,刚才有个男孩,一直站在下边看着我们,你注意到了吗?”舞台上的郑冼,见何筱走出了酒吧,便小声地同旁边的伊泉耳语起来。

伊泉眼皮没抬,只是拿手指轻轻拨弄着手里吉它的琴弦,一串明亮的音符悠然从指尖溢出,挂在左耳上的十字架耳环忽然发出钻石一样的光芒,他笑了笑,“注意到了!”

“他是谁啊?好像对我们很好奇的样子呢!”郑冼问道。

“以前在这里唱歌的歌手,大概因为我们来了,所以他被辞退了吧。”伊泉说着,终于抬了抬眼睛,门口那个清瘦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郑冼睁大眼睛,“昨天我们来的时候,老板不是告诉我们这里缺人吗?那为什么还要辞掉他?这么说,因为我们,他现在失去这份工作了?”

伊泉沉吟一会,正要说什么,台下有服务员送点歌单上来,唱片机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他于是拍拍郑冼的肩,“别说话了,唱歌吧!”

“喔!”郑冼点点头,旋即转回身子,一扫刚才的迷茫之态,眼神开始变得明亮而清澈,笑容也绽放在脸上,他调整好状态,抿抿唇,手指在琴弦上轻巧滑过,轻声哼唱为前奏,华丽的琴音,华丽的嗓音,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伊泉,俩人相视一笑,不一会,优美的歌声便缓缓从他们唇角飞出。

“曾经固执的说离开

说再也不回来

绝然转身的你

看不见背后的我多么伤心无奈

伸出去的手,终于垂下来

时间可以风干脸上的泪痕

记忆也可以被埋进深锁里打不开

以为与你从此陌路

不再有任何期待

当一切变得模糊,

你却如一只美丽的蝴蝶

再次飞回来。

秋天玫瑰再次盛开

而我无力采摘

亲爱的你笑厣如花

我真的唯有无奈

年轻的我们

到底懂得什么是爱

……”

歌声从酒吧里飞出来,站在街角的何筱听得清清楚楚。那歌声低缓而深情,随着明亮华丽的吉它声,犹为动听。那两个男孩的嗓音不同,一个稍嫌沙哑,一个干净纯澈,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出奇不意的感觉,远远听着,竟宛若天籁。

何筱不禁苦笑,输给他们,他真的甘愿了,尽管他并不认识他们。

“秋天玫瑰再次盛开

而我无力采摘

亲爱的你笑厣如花

我真的唯有无奈

年轻的我们

到底懂得什么是爱”

磁性的歌声深沉而热烈,何筱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反反复复地咀咀嚼这几句话,听得如痴了一般。这首歌是他从未听过的,但歌里面的感觉,他竟觉得一点也不陌生。良久,一曲终了,歌声渐渐淡下去,酒吧里面传来阵阵叫好的声音。何筱眨眨眼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隐隐触动,脑中同时闪过两张笑厣如花的面孔,一个妖治妩媚,一个单纯透明。他轻轻叹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掏出手机,这才想起要给韩正威打电话。

电话拨了过去,可是无人接听。何筱不禁诧异起来,“正威又干嘛了?”接着又拨一遍,电话里听得见的,仍然只有枯燥的铃声。他摇了摇头,干脆作罢。他挂掉电话,将电话簿往后翻去,跳过一个个人名,然后,停在了那个旁边显示着“胡美娜”的头像上面,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迟疑着,拇指终究没有按下去,刚才酒吧里传出的歌声又一次在脑中飘过,他摇摇头,再次跳过,最后,拨通了张俪的。现在这个时候,能让他感觉轻松的,居然是这个名字。

“喂!何筱吗?你现在在哪里?”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张俪跃雀的声音。

何筱不禁笑起来,他转头看了看背后那一片灯红酒绿,叹道,“酒吧。”

“酒吧?何筱你不是病了吗?都没有恢复怎么又跑出去上班了?今天有没有忘记吃药?昨晚我给你的煮的粥你后来有吃光吧?我今天太忙了,勤勤也有些事,所以我没过去看你,你现在还头痛吗?应该退烧了吧?……”

“张俪!”何筱苦笑着打断她,“我早就退烧了,昨天你走的时候不是知道吗?”

“喔!呵呵!”张俪不好意思的笑,“我忘了!”

“谢谢你!”对着电话,何筱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此时有多么的温柔。倒是另一边的张俪,被这如水的低语给一时击中了,她沉默着,不发一语,两人隐隐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最后,张俪小声唤道,“何筱,我现在过去找你吧!你等我喔!”说着,不待何筱作出回答,就急切地挂了电话。

“哎!”何筱正要叫住她,对面,却只得见嘟嘟嘟的忙音了。

张俪收起电话,推推旁边的正抱着双膝发呆的苏勤勤,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勤勤,我现在要出去,不能陪你了!”

苏勤勤没出声,只是转着脑袋往公园门口望了望,接着收回视线,在地上揪起一棵小草默默把玩起来。

“勤勤,别等了!他不会来的了!”张俪又蹲下来,拍拍她的肩,“回去吧!”

苏勤勤摇头,“张俪姐,你先走吧,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在这呆会!”

张俪叹口气,知道劝不动她,“那你小心点,别呆太晚,知道吗?我一会就回来。”

苏勤勤笑起来,“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不放心我,倒是你,说一会就回来,我怕你今晚回不来呢!”

张俪脸一红,嗔怪地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呵呵!别想歪了!我知道你要去找何筱学长,别说学长现在病了,就是平时,你跟他呆一起的时候,哪次舍得早回了?”苏勤勤打趣。

“你现在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啊?那看来我是没必要担心你了!哼哼!”张俪掩饰性地瞪她一眼,站起身子,“那我走了啊!”说着,佯装不舍地一步一回头,走到公园门口,却赶紧撒开腿飞快地跑了。

苏勤勤摇头一笑,抬眼往那幕布一般的夜空看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星星,不会让她有错过的遗憾吧?也只有星星,能不离不弃地陪着她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幸福而辛苦奔波。爸爸妈妈如此,张俪如此,自己也是如此,其实谁都不知道希望会怎样,明天将怎样,只是一味的坚持,一味的固执。星星一直在眨眼睛,它们是想告诉人们一些事情吧?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它们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比任何人都了解的透彻,只是,星星是不会说话的,你看着它的时候,它也只能看着你。

星星不会说话,这个道理,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苏勤勤垂下头,小草已经在手心被攥成软软一团,草汁沾了满手。夜风,正悄悄地穿过寂寥的公园,耳边,有听得见却听不明的浅浅低咽。

第二天。

韩正威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早上七点。天已经亮了,晨风正吹得窗帘款款摆动,室内空气清凉,他打了个呵欠,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穿衣服,却忽然,觉得有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他歪着头仔细地回想。他怎么会在床上睡觉?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坐在房间里边看英语资料边等着表哥的。

英——英语资料?

韩正威一惊,忙掀开身上的被子,跌跌撞撞地从床上滚了下来。扑嗵一声,另一张床上的何筱也被惊醒,“正威,你怎么了?”

韩正威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桌子边坐下来,那堆英语资料正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他不由暗嚎一声: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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