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初灯古奈何。
扬鞭,在青石板路上踏踏远去,风中隐隐传来几声类似哭号的声音。游人勾笑,却不停鞭,反而以后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马儿也似是心情不错,抑或是明白已经是夜里,不便出声惊扰他人,竟是一声不吭的前行。
不料,不远处竟冲出一个少女,身上穿着半臂的襦裙,橙色的裙摆轻扬,因他的动作而散开,起起伏伏,竟如莲花盛开。少女回头,脸上不见半分惊恐。反倒是游人身下的马一下子扬起前蹄,像是受惊一般。一下子还把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主人给摔了下去。
“别闹哦,不然我吃了你!”少女侧身,在它耳边轻轻的说,脸上却是带着温婉柔和的笑容。最后竟是吃吃的笑了起来。它不由得腿腿打颤:女魔头!!!
“姑娘,又是你啊。”游人站起时,就看见少女在那里笑着,那张本就不俗的脸此时在这影影绰绰的灯下展颜,显出孩子般的神情,莫名的有种别样的风情。
“唔……”少女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然后转身,带着询问道:“我有事,你要一起吗?”
游人抬头,看了看那漆黑的天,有些不放心道:“这么晚了啊,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出去是不太安全的吧。”
“但必须去啦,不去的话就拿不到东西了。”追羽点头表示认同,却还是为难的皱眉。“所以才问你啊。”
“好吧。”他抬脚,想要跟上去。却被不知何时躲到他身后的白马咬住了衣角,他回头,就看见白马泪眼朦胧的对他摇头。而身后的追羽也是适时的给了他一个极其阴冷,充满杀气的眼神。白马一颤,不放弃的咬着,力道却是小了些许。而游人却是抬手顺了顺它的鬃毛,道:“乖啦,面包会有的,天也是会亮的。”
白马无力倒:你个二白根本没懂好嘛!
回头,却见少女已是走出很远。于是顾不得其他,急急的追了上去。而白马在他的身后,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的小步挪动。
一路清流倒映着岸上的灯火,灯笼摇曳,颇有几分诗意。
少女突然在一处门前停下,游人抬头,只见边上的两个篆书在灯火中若隐若现。两处灯笼下皆是系了三块约是一指厚,一掌大的木牌。木牌上似乎有什么图案,却是因为灯火飘渺而看不清他的轮廓。木牌下有流苏拂动无数浮华。
追羽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推开了门,引出了一串不停息的铃声,只听得铃声间突然插入了一个平淡的声音:“来了。”似是招呼,而后便是倒茶的水声。
追羽点点头,娇俏笑道:“阿姬,我的玉……可是好了?”
游人视线游动,终于移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灯火涌动,那人提着一只黑色的茶壶,低眉倒茶。白指修长,如玉般细腻。黑色的对襟长裙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令她看起来瘦弱不堪,左手自然垂下,隐约能见一道道赤色的绣纹。长发微微拢着,,用一根青色的发带轻轻束起,遗漏的青丝从她的颊边划过,遮去了半颜,却仍是风华绰约。
“嗯,便在哪里。自己取吧。”老板眉眼不动,只把茶壶放到一旁,便端了一盏茶,轻吹细抿。追羽从一旁的柜厨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盒子,打开,拿出的便是一块青色的玉佩。细腻温润,连那节,都是白玉刻成,凹凹凸凸,似有刻纹。
“阿姬,”少女蹦跳着来到她的身边,虽是站得笔直,却仍是低老板一头,老板侧头,似勾起了半抹笑:“不介意的话,便坐过来把。”他们坐下,老板抬手,终于露出了绣纹的轮廓。丝丝盘旋,与那玉上的刻纹极似。茶极香,追羽却在一旁与老板谈些日常的趣事,却是突然终止。只因为老板问了一句:“后悔吗?”
追羽沉默了好久,,才移了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游人身上浮过,语气中带着丝丝的不确定:“不……后悔……的吧……?那么……阿姬,你呢?”老板神色不变,眸光却在幽幽加深:“不后悔,因为我爱。”顿了片刻,老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虽然如此,但鱼儿啊,我希望你永远都如此,不会了解什么是爱情。”
气氛沉默,游人放下茶杯:“为何?”
老板垂首,把整张脸埋进了阴影中,声音幽幽:“情这一字,就如罂粟,明知有毒,却是忍不住沉沦,越陷越深。”音微颤,消散之后,只留下一片压抑的安静。
少女轻叹,情绪深埋,不窥其颜,她说:“那么,阿姬,你后悔吗?”
老板微怔,随后缓缓抬头,那极具风华的脸上突然漫上一成苍白,眸里似有什么涌动,却被一层薄冰掩住。无端地显得绝望:“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我只能知道的是,世间若选了条路,就没有权利去后悔。只能像狼一样孤勇前行……”幽幽的烛光落入他的眼底,显出一种水晶的光泽。
少女张口,欲言又止,却还是说出告别的话。
老板低首,分毫不动。如同静止在时光里的石像,安静而美好。
出了奈何,少女便遥遥走在前面,不声不响,安静的有些异常。游人松开僵绳,绕到她面前,便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配着那张娇柔的脸和朦胧晃荡的灯光,令人无端的生出满腔的怜惜。“姑娘,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女扑入怀中的动作打断,追羽把那张带泪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他只觉得一点点的湿润突然浸入衣衫,然后缓缓晕开,如同她模糊而又悲悯的声音,天边突然响起了惊雷带来了春雨绵绵:“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那一个“爱”字是用了那么重的力气,仿佛憎恶一般,“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为了这飘渺的东西葬送了年华、自由、荣华。留在了如今这个不见天日的小店里。她是那么的优秀,前途是一片光明,却为了那个男人,放弃了……一切!!!这便是……爱吗?”
她抬头,最后两字无端地带着蚀骨的疼楚,像吼出一般。绵绵的细雨融入她眼角的泪中,再分不清是泪是雨。
游人微颤,却是慢慢抬手,把她的头摁在怀里。她的体温慢慢从湿了的衣服下传来,灼得他心跳加速,却也无暇顾及。
白马看见追羽如此,试探地靠近,安慰一般的用头蹭着少女: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