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流。
几名少女躺在地上，她们身上的原本庄严的黑色服装此刻已被撕得粉碎。
她们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焦距。
她们的脸上有泪痕，此时却像是麻木一般，再也没有眼泪流下过。
她们的双腿张着，之间都有一滩血。
不光是她们的，还有从别处流过来、汇聚到一起的血液。
如此的鲜红，如此的刺眼。
年轻的神父艾尔兰特蹲在角落，全身颤抖，手中紧紧攥着银白色的十字架。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衣服凌乱不堪，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全都是血。
“神啊……伟大的神啊……救救我们吧……请您降临光明到我们的身上……神啊……”他不断地小声说着，小声祈求着。
之前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尽管那帮人已经走了，可他依旧这样，懦弱地在这里蜷缩。
此时，是黑夜。
教堂中的蜡烛忽明忽暗，火苗在夜晚的微微凉风中摇曳不定。
将此时教堂中的景象映衬得更加阴沉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艾尔兰特停止了祈求。
他望向教堂中央，那几名修女。
她们已经用不同的方式自尽，已经和周围的毫无生机的肉体一样，奔赴天堂。
艾尔兰特站起身来。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觉得越痛越好。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尸体旁边。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目光无神，精神涣散。
突然，他眼中出现了后悔、痛恨以及深深的厌恶。
他后悔。后悔没有付出一点力量。
他痛恨。痛恨那帮人的所作所为，痛恨自己的懦弱。
他厌恶。厌恶自己的懦弱，厌恶那所谓的神与光明。
此时，黑暗已经将近结束，正处于黎明前——那最为黑暗的时刻。
摇曳的火苗此刻终于熄灭，整座教堂陷入了黑暗中。
在黑暗当中，那血在艾尔兰特的眼中依旧鲜红、刺眼。
教堂中，黑暗、寂静。只有那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发出“呼呼”的声音。
艾尔兰特手中的十字架滑落，落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如此的明显。
这一刻，艾尔兰特终于意识到——
光明不过是个谎言；正义使者不会在危机中出现；神也是被人类捏造出来的虚伪之物。单凭它们，根本无法带来和平，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和他人。对于恶之人，以暴制暴，永远是最好的方式。要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否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之物、所爱之物被玷污、毁灭。
这时，一道光在天边出现。它从遥远的天际径直射下，来到这座教堂，钻进窗户，射到地面。
“…………………………………………”
那道光，就射在艾尔兰特前方，离着他仅有一步之遥。
他看着那道光，无动于衷。只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黎明已降临大地……却无法降临艾尔兰特的内心。
当太阳真正升起之时，站在教堂中央的艾尔兰特已经不见踪影。
此时已是清晨，许多人已经醒来，开始工作。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远远地避开圣玛尔教堂。昨天他们亲眼目睹贝德子爵带着一帮下人大摇大摆地进入教堂，将其中的人们赶了出来，然后命令人把大门紧闭，并留下两个人站在门口把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之后不久，里面就传来了叫骂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喝止声、惨叫声、撕碎布料的声音、还有贝德子爵那邪笑…………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冲进去。
换而言之，没有人敢于去找死。
得罪这种下等贵族，平民百姓只能忍声吞气，默默承受。
艾尔兰特在全身粗略地抹了一些药物，换了一身普通衣物，带了点钱，简单收拾了行囊，便来到后院。
后院被不到两米的围墙围住，如果不是刻意的话，看不见墙内的光景。
后院，是劈柴、洗衣服、做饭的地方。
劈柴，一直是艾尔兰特干的活。
他的目光默默地扫过靠在墙边的砍柴斧，挑了一把便于携带的、没用过几回的较为锋利的斧头，提着它，走出后院。
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他觉得自己非常理智。可他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哪里错了。
他穿过他们的住所，穿过教堂、踏过他们的尸体，脚底踩着血，走出了敞开的大门。
脚底，那血淋淋的脚印鲜红、刺眼，但走了几步很快就变淡，最后消失。
艾尔兰特这才向别处走去。
人们看到了他，默默不语。当他们接触到艾尔兰特的目光时，显得吃惊却不意外。
那目光，冰冷、麻木。根本不像是一天前的那个年轻神父。
当遇到拥挤的人群时，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让这个神父走过。
没人问他要去哪，要做什么，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只是看着。
艾尔兰特来到一条离着教堂不远处的阴暗的小巷。
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堂的正门，看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他向来不喜欢这里，这里阴暗、潮湿，光明似乎永远都不能来到这里。
不过此时，他安静地靠着这里的墙壁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教堂。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圣玛尔教堂屋顶的银白色十字架上，显得熠熠生辉，周围洁白的墙壁也是发光。
艾尔兰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沾着血迹的十字架。这是他在死去的同伴的身上取下的东西。
这象征着刚刚那个夜晚的一切。
冷酷、肮脏。
他在这里坐着，对着那屋顶上的十字架看了半天。
这时，不远处传来叫嚷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人们纷纷躲开，唯恐避之不及。
艾尔兰特的目光变得专注。
贝德子爵的脸，被他死死地牢记。
他看见贝德子爵一脸灿烂的笑容走进教堂，过了一会又带着人冷笑着出来。
看到他那笑容之后，艾尔兰特的全身突然颤抖。
不同于之前的恐惧、无助，此时是因为心中那无边的怒火。
怒火，在燃烧，燃遍艾尔兰特的全身，使他的血液因为愤怒而沸腾。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开始走远的贝德子爵突然回过头，望着那阴暗漆黑的小巷。
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
阴狠、嘲讽。
贝德子爵向手下摆了摆手，然后直指那条小巷。
艾尔兰特感到不妙，挺拔的身躯站起，向着小巷的深处——那更加黑暗的地方——走去。
仅仅在他走之后的几十秒内，四个人已经来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当头的是一个和主子一样满脸阴险的人。
他看了眼明显有着痕迹的地面，就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