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达不成协议则不成。”男子微微一笑：“看起来，我竟然是小瞧了你，白婉琼，情报说你出身世家，乃是闺秀中的翘楚，怎么却懂得这些江湖上的门道。”
“世家闺秀？”我满眸冷然：“阁下以为，在这乱世之中，世家闺秀是可以存活的吗？”
“有意思。”男子抹了把脸：“如此说来，我还得小心对待了。”
“闲话少叙，你究竟想怎样，只管开出条件来。”
“很简单，我们馆主想见你一面。”
“馆主？”我微微一愣：“什么馆主？”
“白姑娘若是还惦记那小丫头，便跟在下走一遭，倘若是不惦记，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确实有些迟疑，一来摸不清对方身份，二来更摸不清对方找我去，到底所为何事。
“看起来，白姑娘是更在乎自己的生死，这也难怪，毕竟那个小丫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好。”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已然答道：“我便同你走一遭。”
男子显然十分意外我的反应，不由得“咦”了一声。
“你前面领路。”我一脸淡然。
“好。”男子点头，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变起身，跟随其后。
出茶舍后，男子上了一乘软轿，几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侍者抬起轿子，朝前走去，我远远地跟着，一行穿街过巷，渐渐越行越远，越行越荒僻。
越往前走，我心中越是惊疑不定——这四周的景物看似错乱，却暗含着一定的门道。
看样子，这又是江湖中一股暗藏的势力，而我从前根本没有察觉到，而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忽然，软轿停了下来，男子从轿内出来，立于道旁：“白姑娘，这便请吧。”
我抬头看时，前方却空无一物。
“请？”
“姑娘只要迈出一步，就自会见到另一番乾坤。”男子双眸闪动。
都说江湖上的骗子骗术异常高明，这会不会是他们给我设下的圈套？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是不是圈套，都要试试。
咬咬牙，我一步踏出去，忽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头朝下，栽进一个深潭里，慌乱中我闭上双眼，强令自己心智镇定，果然，眼前的景象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怪得你会被宫主看中，原来果真有几分道行。”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我微微一怔，随即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面容雪冷，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一棵树下，正定定地看着我。
“你是谁？”
“宫主等你已经多时了，快进去吧。”对方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手一推，我的身子忽然飞了起来，瞬间穿过一道门，落在金色的地板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抬起头，却见正前方的阶级上，安置着一把金椅，椅上坐了个仪容端庄，可眉梢眼角却又略显妩媚的女子。
“还不跪下。”
忽然，后面一只脚飞来，正中我的小腿，我踉跄一下跪倒，却又很快地站起，眉眼间尽是倔强，但双肩立即被紧紧地摁住。
“放开她。”一道冷凝声线响起，放在我肩上的手随即撤离。
“你们都退下。”
“是。”
所有人都退开了，整个大殿里，只剩下我，还有那个女子。
“请你放了那个小女孩儿。”
“为什么？”女子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阶级：“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我还有一种选择。”深吸一口气，我高高昂起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哦？”宫主眉梢微微扬起：“那你倒不妨说说看，是什么样的选择。”
“玉石，俱焚。”我冷冷地道。
女子愣了愣，第一次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凡人都贪恋生，畏惧死，难道，你会和他们不一样？”
“或许吧。”我淡然一笑：“这一生经历的事，已经太多太多，所以，生和死，已然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你可有兴趣，和本宫主打一个赌。”
“赌？”我微微有些意外，低下头去，屏息看着地面：“那么宫主，想和婉琼赌什么？”
“就赌你，是否真有勇气，面对死亡。”
“怎么赌？”
“你跟我来吧。”宫主站起身来，朝里边走去，我只是略略一愣，便毫不犹豫地跟在她的身后，朝前走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我走进一间非常奇怪的屋子里，屋中什么都没有，只当中一个圆形的池子，中央竖着一块巨大的水晶。
“看到了吗？”宫主抬手一指：“那块水晶。”
“看到了。”我点头。
“这块水晶能照见人内以最深处的东西，你敢走上前去，把手放到它上面吗？如果你说了谎，水晶会立即将你的魂魄吸走，而你本人，会沉睡在池底，永远地，沉睡……”
她声音低沉，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赶紧摇头，试图摆脱她的控制：“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摆布？”
“是啊。”女子点头，至始至终，显得都是那样优雅：“你说得不错，你完全可以不听从我的摆布，不过，我可以换一个试验的对象，那个小女孩儿，她的心智，一定没有你这样强大吧？”
“你真卑鄙。”我声音冷沉，转头看了那块巨大的水晶一眼：“好吧，就算我答应你，可是你又如何能保证，一定会放了小姑？”
“这，我确实没法保证，但你，也同样没得选择，难道不是？”
“那么，我也跟你打一个赌吧。”
“有趣。”女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你倒不妨说说看，想和我打什么赌。”
我踏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倘若我照你的话做了，而你又不肯放过小姑，我会有办法，杀掉这里，所有的人。”
“嗯？”女子一愣，唇边继而浮起冷笑：“你觉得，这样的威胁，对我有意义吗？”
“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淡淡扔下一句，我毫不迟疑地踏上池沿，朝着那块巨大的水晶走去。
站在水晶前，我伸手搭上水晶，默默感受着来自它强大的，难以想象的力量。
水晶啊水晶，你真地能……
忽然，我惊愕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水晶的表面——
落英缤纷，彩袖飞舞，那是——梦河城，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真美啊。”一生轻叹忽然传来：“没有想到，在你短暂的生命里，竟然还有一段这样的时光，白婉琼，难道，你不想重新回到那一刻，感受那一刻的完美吗？”
重新回到那一刻，感受那一刻的完美……
我情不自禁地阖上了双眼，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喊声忽然传来：“大姐姐！”
我蓦地清醒过来，转头看时，却见小姑又踢又打，正挣脱两个女衣的束缚，朝我冲过来。
收回双手，我再次转头，却见自己刚刚抚摸的，哪是什么水晶，分明是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尚自愣神，女子已然抬手，掌中长绫飞出，缠住两个女子的脖颈，只用力轻轻地一拉，两名女子齐齐倒地，而小姑已然借着这机会，飞奔到我身边，一把紧紧地将我抱住。
“不要害怕。”我摸摸她的脸蛋，轻声安慰她，继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女子，眼里已经添了几分冷意：“你下手果然残忍，连自己的同类都不会放过。”
“你说她们？”女子淡淡扫了两具死尸一眼：“在本宫主眼里，只有想要的，和不想要的，至于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我眼里几乎突突地冒出火来：“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告诉你，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白婉琼！”女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数倍：“就算本宫主，不能拿你怎样，难道你就不怕，本宫主会杀了他吗？”
“他？”我转头看她一眼：“他？”
“对，就是你心中的那个人。”抬起手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要是真想去杀他，我也没有意见。”
说完，我迈步朝前走，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被扯得一丝丝地发痛。
很痛。
就像看到他的第一眼，他自堂前走过，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半分。
“姑娘，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你此时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那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或许，你的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一个那样的人，带给你欢乐，感动，甜蜜，或者还有更多的东西……”
我垂头看着地面，努力地收敛心神，不想让她窥视到更多。
“你在隐藏。”女子又往前走了数步，显得愈发地有把握：“却不知道你愈是隐藏，愈是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对你很重要。”
“是又怎样？”我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平视着她：“不要以为，你可以用他要挟我，因为他和我一样，都十分地倔强，绝不会听任任何人摆布！”
“看得出来。”女子点头：“果然是青春年少，年少所以气盛，气盛，所以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可以由自己来把握，其实——”
她说着，眼里忽然浮起几许悲悯。
我心中微微地一痛。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她在我看来，是一个非常可恶的女子，倘若不是她，或许我和小姑现在正自由自在地在山水间徜徉，观览美丽的风光。
“我看来是想多了。”女子很快恢复平静，目光冷然：“白婉琼，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好好地配合我，否则，我会一个个杀掉，那些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
“一个个杀掉？难不成，你能从我这里，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不错。”女子点头：“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可以把你觉得最重要的人，全部都找出来。”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我忽然有些想笑——细想自己这并不漫长的一生，确实也见过很多的人，而且和他们发生过一些交集，但如果说最重要……
有多重要呢？
生死关头，挺身相护，曲折坎坷，携手而过？
确实有那样的人。
纵然在我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依然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正是他们，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