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泛起回忆的影子。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白昼却在渐渐躺进黑夜的怀里。
宁川低头轻啄了一下李烟雨那僵硬的嘴唇,她还未缓过神来,宁川已经推开了房间的门,只留下一句“晚安,我的……未婚妻。”
宁家上下均为了白天订婚时的忙碌早就疲惫不堪,大家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偌大的房间失去了灯光的守候,便显得那么冷清,那么让人想逃,又无路可逃。
李烟雨恍惚记起她是在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走进宁家的花园。
三月底,刚刚开放的白色海棠花仿佛是永不凋零的雪花,在她的眼前飞舞。
那是一座极美丽的花园,白色的海棠悄悄绽放,再如春雨一般细细碎碎地飘落。李烟雨长长的黑发随风飘舞,花瓣飞进她的头发,落在她柔软的长睫毛上,她整个人如同天使一般纯洁动人。
海棠花树下,是一片红色的玫瑰花田,玫瑰花枝很高很高,层层叠叠。
白色的海棠花飘落下来,李烟雨在漫天飞舞的海棠花中稚气地打转,舞步翩翩。她笑起来如绽放的花朵,干净而又明亮。
不远处有女佣的声音传来,一声连着一声,透着焦急与无奈:“烟雨小姐,你在哪里?烟雨小姐——”
顽皮的她一听到女佣的声音便缩身躲进玫瑰花丛。
一直躲到女佣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才笑眯眯地站起身来,打算从花丛里钻出来。但是,玫瑰花枝却揪扯住了她长长的头发,它们似乎爱上了她发丝上的香气,固执地不肯松开。
头发被揪扯的疼痛,让她难受地皱起眉头,可是被玫瑰花枝死死缠绕着的头发,却丝毫解不开。她只好按住自己的头发,至少可以减轻一些疼痛。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少年便如同美丽的精灵一般出现了。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眉宇间淡淡的落寞让人忍不住为他心痛,单薄的肩头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孩子。
她仰望着他,看着飘落的白色花瓣落满他的肩头,华美得令人惊心。他俯下身,他的手指伸向那缠住她头发的玫瑰花枝,轻轻地捏住,然后折断——
玫瑰花枝上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他的手指,李烟雨看着他的手指上渗出的暗红色血珠,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她怔忡的时候,他已经转身离开,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满他黑色的头发。不由自主地,她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他转过身,安静而秀美的面孔,幽黑的眼中落满星光。李烟雨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他的眼眸就仿佛是清澈的流水,可以在不知不觉间穿透你的思维,却又透着阳光都晒不透的冷与伤。
李烟雨瞪大潋滟如水的眼睛看着他:“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是宁家的人吗?还有,刚刚……谢谢你!”
他依旧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
李烟雨看着他被玫瑰花刺扎伤的手指,情不自禁走近他,轻声地,带着歉意地说道:“你的,手指——痛吗?”
他似乎有点微微发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着小小的血珠,血正在一点点地沁出来。
李烟雨站在他的面前,飘舞的长发下是一张水晶般精致美丽的脸颊,她握住他的手指,把随身带着的手帕缠在少年受伤的指腹上,显得滑稽无比,她调皮地笑着,阳光在她的脸上闪烁,如碎汞般美丽耀眼。
李烟雨疑惑的看着他:“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看着她,沉默地抿着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是不是因为你不认识我,所以不愿意和我说话?”李烟雨笑盈盈的,带着点稚气的骄傲,“我的名字叫李烟雨,就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烟雨,也是“烟雨迷蒙”的烟雨,我爸爸是很有名的教授李承霖,他也是宁家的私人律师哦,还有,你们宁家的大少爷宁川可是我爸爸的徒弟哦!”
当她提到宁川的时候,少年的手指倏地从她的手中抽去,原本清澈的眼眸也忽然黯淡下来,但随即,他薄薄的唇角便诡异地扬起,勾勒起一抹淡漠的弧度。
他的目光固执而倔强,黑发下略显稚气的面庞居然有着一丝丝恨意,红润的嘴唇微微地扬起,露出一声奇异的冷笑。
风沙沙地吹过浓郁的玫瑰花丛,带着阵阵香气从两个孩子的身边吹过,美妙的香气在他们彼此之间徘徊,一点点地渗入他们的鼻息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甘醇的玫瑰味道。
少年忽然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从李烟雨的面前走开,宽大的纱制白衬衫在微风中轻轻地颤动。空气中还弥漫着他的气息,一股从未被人品尝的馨香扑鼻而来。少年的话留给了风“我……不喜欢听到……宁川这个名字!”
成片的白色花瓣在他消失的地方,纷纷扬扬地飘落——
辗转反侧的不肯释怀,在梦醒时哽咽,挥之不去的现实,为她凭添一份不堪的疲惫。
梦终究是要醒的,最美的梦,醒来后,却是最伤人的记忆。
李烟雨睁开了眼,窗外的夜,静得的凄凉,黑的透彻。一片花海静默着,只有庭院里的路灯下,还环绕着几只飞蛾。冷漠,凄清,寂寥。她蜷缩在被窝中享受着暖暖的气息,淡淡的,伤伤的。手紧紧捏着枕头的一角,湿润的触觉让她心里更加烦躁,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默默地响起:宁爷爷,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和川在一起,一直陪着川,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痛?为什么我放不下,放不下那个我一直想好好守护的人?我终究食言了。
是自己的决定不是吗?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明天,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李烟雨是宁氏准太子妃了,是他的准嫂子了……
夜,凉了,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