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定跟司机报了地点后,突然接到了来自姑姑白蓉仙打来的电话:“小薏,在外面啊?”
“是的,姑姑。”
“相亲那件事,姑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对两年前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亲姑姑,白薏确实不知道作何评价。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的说:“姑姑,我还是要谢谢你。”
“假如司徒少爷会单独约你,你自己拿主意吧!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想插手了。”
哦,原来相亲对象姓司徒啊?白薏冷笑道:“我不会再去了。”
奇怪。怎么这个人也姓司徒?她不由想起了先前在夜总会的那个白衣男人。
不会是同一人吧?还是凑巧都同一个姓?
白蓉仙又接着说,“也行吧!对了,小薏,周末过来吃饭吧?爷爷想你了。你姐也有空,叫上她也一起来。”
她口中的“你姐”是指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白薏的表姐沈雪菲。
然后她的话题又转到了白薏母亲身上:“你妈身体怎样了?”
白薏一怔,然后说:“还行,坚持服药。”
“你什么时候接她过来这里?”
白薏苦笑:“她不喜欢大城市。”
白蓉仙在那头又说:“那你周末一定过来啊,爷爷怪想你的。”
白薏“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
“小薏,你别怪爷爷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爷爷。你爸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个你在老人家身边了,该尽的孝道,你要做到。”
听着姑姑的这番教诲,白薏又是“嗯”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说了句:“我会去的。”
姑姑在那边说,“那挂了,你早休息!”
放下手机,白薏任由夜色跃入眼帘,心事也随之纷乱。
回到住所,她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这个房子是她租来的,月租要四千多,七十多平方米。两个房间,她住一间,还剩一间。
以前有人跟她合租的,那就是她大学室友梁燕,结果那货考上了空姐,搬走了。所以这段时间里,白薏一直在委托中介给她找个合租的人。条件是只收年轻女子。
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先歪在床上。
她总觉得自己二十四年来的人生跟大部分人不太一样。首先,她没有爸爸。
她有一个复杂的家庭,这种复杂的状态来源于她父母在没结婚的、不被家族承认的情况下生下了她。
当初,白薏的父亲白剑桐已有了父母安排的对象。但是,他偏偏喜欢性格温婉的余玉梅,甚至还让她怀孕了。消息传到白剑桐父亲白通孝耳中后,导致老人大发雷霆。再加上白剑桐女友家庭势力较大,所以闹得更加大了。
在各种压力的威逼下,白剑桐只好忍痛割舍了这份感情,跟余玉梅分了手,娶了权势家庭出身的女友。余玉梅含泪挺着大肚子离开爱人,回到老家生下了女儿,独自抚养。
因为妻子家族的压力,白剑桐一直不敢跟余玉梅母女多联系。所以,在白薏十岁之前,她几乎没见过生父一面。
每次她哭着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呢?”
余玉梅总是摸摸她的小脑袋说:“爸爸很忙,没空回家!”
没有父亲带大的孩子,性格似乎总会有些孤僻。白薏承认,自己的性格确实有一些缺陷。
长大成人后,她渐渐对母亲编织出来的谎言产生了怀疑。而且,这种怀疑越来越强烈。
十三岁的某一晚,她从学校回来,到了家门就听到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你走吧,别来了!你让我们过点安静的日子不好吗?”
白薏吓了一跳,那不是妈妈的哭声吗?
谁来了?
一脚踏进门,只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拉着母亲的手,满脸愁容。
男人回头看到了她,然后愕然叫了一句:“小薏!”
余玉梅突然疾步上前,抱住女儿朝男人低吼:“你走吧!有我在,她很好!”
白薏清楚地记得当初母亲的眼神里饱含恐惧和不甘,好像生怕别人掳走了她最心爱的物体一样。
“小薏,我是爸爸!你记不记得你五岁生日的时候我来过,给你带了新裙子来?”男人哀声喊道,就要哭了起来。
爸爸?
接下来,十三岁的白薏却做出了一件令余玉梅十分震惊的事。她狠狠推开妈妈,大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伸出双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腹部,边打边嘶声喊道:“你走啊!不许欺负我妈妈,不许让她哭!你走啊,你这个坏人……”
男人吓得连连后退,几乎退到了大门口。白薏使出全身力气把他往后年一推,喊出来:“你走!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
然后,她一口气关上了家门,把自己和亲生父亲隔在了一扇门之外。
余玉梅急忙过去抱着女儿痛哭起来。白薏记得,那是她懂事以来妈妈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在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来过她们家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十七岁那年的某天,妈妈平静地告诉她:“你爸爸死了。”
白薏一愣,随后点点头。
之后,有三四个人把她带走了。但是,余玉梅没跟着去。
白薏被带到了殡仪馆灵堂参加父亲白剑桐的丧礼。她站在大门口,听着哀乐阵阵,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感觉。
突然,那边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就是这个小贱种吧?你也敢来?谁让她来的?她也配站在这儿?”
之后是一个浑身黑色的女人跳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就狠狠开骂:“小贱人!跟你妈一样贱!谁叫你来的!滚!”
白薏抬头定定望着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她知道,这就是爸爸的妻子了。
“瞪着我干什么?”女人冷笑,然后伸手“啪”一声刮了白薏一记耳光。
白薏往后一退才站住了,只感到头晕脑胀。
那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爸爸。为什么就连在他的丧礼上,他的老婆还要欺负自己?
她心里的痛恨顿时疯长成参天大树,眼泪哗哗流下。她按着发烧的脸颊,痛泣起来。
她恨。她恨那个成为她爸爸的男人,也恨他蛮横的家人。
这时却传来有一个严肃的男声:“我叫她来的!你走开,没你的事!”
女人急忙回头,叫了声:“爸?”
然后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头走过来。女人见状,只好低着头走开了。
老人低头看着哭泣不停的白薏,叹道:“孩子,别哭了。来,给你爸爸磕个头吧!”
十七岁的白薏却喊了起来:“我不去!”
老人一怔:“你说什么?”
白薏隔空指向灵堂尽头的那副遗照,大声说:“他没做过我一天的爸爸!”说完,她甩头转身跑了出去。
她几乎闭着眼睛跑的,一口气跑了老远。奇怪的是,也没有人去拦她追她。
那次之后,她父亲家的人再也没找过她了。他们重新跟她联系,是在这两年前。原因是白老爷子打算认回白薏这个孙女儿。
而白薏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父亲白剑桐跟他妻子生的那个儿子很不长进,吸毒赌博,最后被送进了监狱。
白剑桐妻子当初得知白家要认回白薏后,气得七窍生烟,到处找律师起诉。可是,这一切在她儿子在狱中自杀后之后不了了之。
白老爷子直感叹自己命运多戕,白发人送黑发人死了儿子,如今连孙子都没了,所以就急着认回白薏这个仅剩的白家后人。
就这样,白薏被白家认回去了。余玉梅没有反对,却也坚持不跟白家人见面。
回忆完毕,白薏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躺了快一个小时了。坐起身,换好衣服,走进了浴室。
热水冲洗着全身,一天的疲惫都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