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出门玩了好长时间，就怕回去姥姥再敲我脑瓜崩，震得我脑仁儿快散了。疯了一阵，眼瞅着太阳西下，天边露出一片红云，我才敲敲溜回姥姥家。其实现在想想真是没啥，可当时就是怕，正好老屋外边是很矮的泥墙，我就踩着泥墙上的小土坑，想偷偷摸摸爬墙头回屋。哪知道前脚刚沾地，就听到一声叹息，回头一看居然是姥姥，登时我就跟泄了气的皮球，心说这下肯定又得挨脑瓜崩了。没想到姥姥看了我一眼，摸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跟我去屋里吧。”我一看不挨打，屁颠屁颠就跟着姥姥进了屋。
姥姥在那之后就很沉默，把我径直带进西屋，西屋对我来说那就是个好玩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好，每次进去我都东摸摸西戳戳。不过这次，姥姥还没等我动手就闷头对着那尊钟馗像说道：“小若，给钟馗老爷跪下，我有话说。”我回头瞅瞅，怪严肃的，也就啥都没说，就乖乖去钟馗像前头跪了。接着就听姥姥说：“钟馗老爷，这孩子自小就长着仙人胆，天不怕地不怕。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知道世间有鬼这东西，而且还能与其交谈。我知道您老人家看不上眼的人就不会接他的血奉，前些日子他不小心把血滴到您的尊身上，您既然收了这个徒弟，那就求您允许我传他本事，佑护四方。”
我跪在地上支楞着耳朵，心里还挺纳闷，心说“悠忽四方”是个啥东西，我咋从来没听说过？心里想着突然一动，小白头教我那句话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把他叫来问问看。说干就干，我跪在地上就开始小声咕囔：“阴阳通，小鬼来，令至小白头，敕！”等了半天没动静，心说好你个小白头敢骗我，下次绝对不给你好吃的。心里正生闷气呢，耳朵里突然传来好大一浑厚的声音：“娃娃，莫要再唤他，他不敢出来，今晚咱们梦里见，不过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双手一捂耳朵，心想天啊，这是哪位大爷嗓门这么大，震聋我了！这几天真是倒霉，脑袋遭撞，西屋遇鬼，还是个白吃白喝的没用鬼，现在又有人故意趴在我耳朵根上大声吆喝，真是倒霉透了！揉揉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回头看看，就姥姥一人站在我身后。这一定不是姥姥的声音，我看看桌子上的钟老爷像，心说难道是他？再晃晃脑袋，啥声音也没有，再看看姥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就有点发懵。本来小孩子闹了一天又累又乏，吃了晚饭就睡觉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梦到一个跟钟老爷一模一样的人，是个活人，那人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看起来很凶，他一直围着我转，不停的拿洪钟般的声音对我说话，说的是什么听不懂，可我觉得自己一阵一阵的震颤，透彻灵魂。那是一片如光般洁白的世界，我只感觉自己轻灵无比，在那巨钟般的洪声中，看透世间万物，夺天地灵气。这种感觉很舒服，还没等我享受够，屁股上猛地一疼，就听见姥姥在耳边说话：“小若，起来起来，怎么尿炕了，起来把铺盖拿出去。”我一个激灵，醒过来还打了个舒服的尿颤，天啊，我都五岁了咋还尿炕，要知道我从三岁开始就知道自己起来找尿罐儿了。
爬起来看看，铺上一个大圈圈，瞅瞅形状还有俩屁股蛋儿在上边，迷迷瞪瞪的咧开嘴就开始哭。你想啊，孩子闯祸下意识反应，第一件事儿肯定是哭，我也不例外。事后免不了被姥姥提溜出去跟被子一起晾着，晾干再回屋。其实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在梦里经历的这些事情，后来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不过自打拜过钟馗老爷以后，姥姥就开始教我很多奇怪的东西，在我眼里这些都是不好理解的，甚至是晦涩的，我就经常学一会儿，然后趁姥姥不注意就偷偷溜出去玩儿。自打做过那个奇怪的梦，我的记忆就好的惊人，姥姥教的东西，我也记住不少，就是不知道学这个要干啥用。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姥姥的意思，死记硬背也得给我塞一脑袋瓜子，我当时也是孩子心性，应付掌柜的，有时候就想快点把那一大段一大段的东西背下来，然后去村边小河那捉鱼。
现在回忆起那段时光，姥姥做的这些，亦亲人亦师傅，血脉相承自有亲情在，又将毕生所学耐心传授于我。如果放在现在，我一定要真心告诉她老人家，您真的是辛苦了。以后的日子，碰到的所有事情，如果没有姥姥当年的悉心教导，我哪能每次碰到事情都是惊险的蹚足而过。那段日子虽然被姥姥硬摁着学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心里很恼火，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这辈子最温暖的事情。
背了一段时间那种枯燥的文字，姥姥又开始教我画符，刚开始是拿毛笔蘸墨在草纸上练，画符有诸多要求，不过练习阶段也就免了。总之画符这事儿我挺感兴趣，我就画过来画过去，其实只记了形状，不知道意思。有时候还偷偷添几笔，被发现了免不了被一顿说，可我还是乐此不疲。时间就这么敲敲溜走，一年的光阴转过我六岁了，那会儿姥姥就经常说，小若你快要离开了，明年你就得去上学回到你爸妈那去了。我那会儿也不懂上学是啥意思，就整天没心没肺的还是玩，而且越来越皮实。
原来小时候吃多了不消化，姥爷经常从大药瓶里拿那种山楂片给我吃，结果我就闯祸了。我以为姥爷那一屋瓶瓶罐罐里全都是山楂片，结果我就趁姥爷不在，偷拿了一个药瓶打开，忙不迭的把里头的药片片往嘴里塞，虽然味道有点不对，也就将就吃了，整整吃了半瓶安眠药，得亏姥爷正好回来赶上，脸都吓绿了，我就记得姥爷拿另一种药片给我吃了，让我整整吐了一天，胃水都吐出来了还是想睡觉。就那么昏昏沉沉吐了又吐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清醒过来才发现躺在姥姥怀里。从那之后，我就对药片有了极深的恐惧感。扯远了，每次想起姥姥，都会回忆一段时间，闲话少叙，进入正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