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的身上有些果香气息,那是王九郎最喜欢的,未央嗅着,却总觉得没有王九郎身上的会让人心旷神怡,她低着头,并不曾言语,王慧跨过门槛,往里头而去,环顾四周,瞧着鸾凤殿之中的陈设,嗤笑一声,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昭阳殿之内,就没有鸾凤殿的平静,陈子恪坐在那龙椅之上,手中捧着茶盏,轻啜一口,并不曾看向下方,下头正是朝臣们跪在一处,用的依旧是昔日逼迫陈慎的招式。
历代以来,朝臣们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的,可陈慎那时候却已经不管不顾了,甚至让他们跪出昭阳殿,闹出了不小的风波,陈子恪却不能这么多。
晾了他们许久,才道,“众位爱卿为何如此苦苦相逼,贵太妃留在宫中为何不可?”
“启禀陛下,此乃祖制。”段丞相开口言道,陈子恪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件事情,段丞相为何一步不退。
后妃没有子嗣的,除了正宫娘娘,所有人都必须往陵墓苦守一生,陈子恪自然是知道的,他对着身侧的文墨使了个眼神,文墨会意,连忙将一卷手谕递给陈子恪。
陈子恪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手谕摊开,上头字迹分明,向着朝臣们打开,“你们既然说祖制,那朕就给你们看看,什么是祖制。”
“永宁公主本是先帝静全皇后的嫡女,静全皇后薨逝之后,一直由先帝照看,而后交托给如今的贵太妃照顾,你们为何说贵太妃娘娘没有子嗣,难不成,永宁公主就算不得是先帝的子嗣吗?”陈子恪将陈慎生前所写下的手谕拿了出来,让在朝众人一一过目。
“好了,既然贵太妃已经归国,自然是要住在宫中,别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
“陛下。”从那人群之中缓步走出的便是王慧的兄长浔阳王氏的嫡子王谏之,王家门风素来森严,教育出来的人也个个都是风姿卓越,当日若不是王谏之举全家之力来相助陈子恪,想来浔阳王氏鼠目寸光,也没有今日的成就。
“臣以为,贵太妃娘娘功不可没,为了先帝孤身奔赴齐国,此情可昭日月,陛下可以贞德为封号,让贵太妃娘娘的德行传扬陈国上下,岂不更好?”
王谏之此言一出,尽是附和之人,段丞相也了解王谏之的意思,随即言道,“贞德娘娘身负皇恩,将来可与先帝合葬,相伴于地下百年,才是皇恩浩荡。”
“够了!”陈子恪猛然喊道,右手拍在龙案之上,茶水撒了一地,王谏之这一招分明就是釜底抽薪。
陈子恪本想着让未央在所有人眼前渐渐消失,被大家淡忘,这么一来,他才能够名正言顺的让未央成为他的妻子,将来世事多变幻,他总有能力护着未央的。
张柬之心思缜密,早已瞧出了陈子恪的居心,越是将未央推到人前,陈子恪就难如自己所愿。
“太尉大人所言极是。”附和之音此起彼伏,陈子恪的脸色却越发不好。
“臣以为不可。”忽然从那人群之中传来那恍然天籁的声音,王九郎在这朝中不过领了太尉这官职,并没有掌握实权,可却无人敢得罪这位金陵王家下一代的家主,王九郎往日一袭白衫总能让人惊艳,而今身穿官服,依旧是公子飘逸模样。
此话出声,顿时万籁俱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王九郎的身上,王九郎站定脚步,在金龙飞翔的柱子之下微仰起头来。
“天下之人,谁人不知先帝与静全皇后伉俪情深,若是将这贵太妃封为贞德娘娘,将来与先帝合葬,又将静全皇后置于何地,臣以为,贵太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只是妾室。”
在民间,妾室并不能入宗庙,只是比之丫鬟高等一些,王九郎言语虽然鄙夷,但所言并不虚,王九郎对静全皇后尊崇,贬低未央的意思明显,可此刻他的话却是唯一能够帮助陈子恪呢。
“太师说的很对,不过只是一个贵太妃罢了,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而今天色已晚,各位爱卿可是要留下用膳?”陈子恪一阵讥讽。
众人无人离开,王九郎嗤笑一声,随即立刻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就没了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陈子恪也不管这些都赖在昭阳殿不肯离去的人,从偏殿而去,众人看着陈子恪心意已定,自然都要散退,段丞相轻叹一声也要离开,身后却人喊住了他,“丞相大人留步。”
王谏之脸色凝重,与段丞相一同跨过门槛,往石阶之下而去,“丞相大人难道就不打算再劝吗?”他略有些试探的口吻,段丞相却一笑置之,“难道谏之就没有看出来,这一次陛下可是铁下心来了。”
“丞相大人还不明白吗,陛下千里迢迢将贵太妃接来,可不是为了供起来。”王谏之已经说的很隐晦了,段丞相也知晓陈子恪与未央的关系,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是摇摇头,但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王太尉,这后宫乃是由皇后娘娘掌管,若是要管皇上自家的事情,恐怕还是得皇后娘娘亲自出面才是。”
这话倒是提醒了王谏之,但他也深知王慧的性子,现如今也一定在鸾凤殿之中,只是他却也为王慧而担心这,似她这样高傲的人,如何能够容忍未央呢。
鸾凤殿之内,一丝灯火也没有,陈子恪微微一愣,站在玉阶之上,倒是顿住了脚步,没能往前头而去,“这是怎么回事?”回身,问着身后的文墨。
文墨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并不知情,陈子恪想着文墨一直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如何会知道鸾凤殿的事情呢,陈子恪心中疑惑,走上前去,里头恍如寂静无声,接过文墨递过来的灯笼,才往里头而去。
过了前殿,便是听雨湖,昔日长乐很喜欢此处风光,陈慎就将旧日宫殿翻新重修,赐名鸾凤殿,而今物是人非,看着未央一人披着那单薄的披风站在那石栏之处,容颜憔悴,似乎若有所思。
暖春的夜晚却有些阴冷,她双手环于胸前,微风扬起她的披风,让她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她轻咳着,只是看着听雨湖的湖面起着波澜。
陈子恪的步子放轻了一些,站在未央的身后,颀长的身影,将月光遮蔽,未央才察觉到了身后来人,身子很冰冷,陈子恪从身后拥住了她,双手环在她的腰间。
“怎么了?”他怎么会察觉不出,未央心情不好呢。
“皇后娘娘说,我留在你身边,只能害你。”叔娶寡嫂,这传统乃是蛮夷所为,今日王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告诉了未央,她此刻的身份,告诉了她,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名誉。
“未央。”他喊着那最熟悉的两个字,将未央的身子拉了回来,面对着面,缓缓俯下身子,蜻蜓点水的在她的鼻尖缓缓落下薄唇,那声音清晰的很,“陈国江山,本该你我共享。”
若陈子恪说的是别的情话,甜言蜜语的,或许未央倒真的会有些将信将疑,可他这句话,却会让未央坚信的很,江山是陈子恪的所有,而现在,未央觉得自己总该是存在陈子恪的心中的。
椒房殿之内,一片寂静,直到外头的宫人进来禀告事情,那正位之上的女子才疲倦的抬起头来,“陛下呢?”鬓间的步摇微微颤抖着。
那宫人在绿翘身边耳语着什么,随即绿翘脸色一变,走上前来,小声道,“陛下留在鸾凤殿了。”此话一出,王慧却扬起一个笑容来,苦涩无味,猛然站起身来,将榻几之上的七弦琴推下,落在那大理石地面之上,那檀木的琴身击撞。
“不知廉耻!”喊出这四个字来,王慧才没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塌间。
风平浪静的两个月,却是陈子恪苦苦维持着。
齐国却是风起云涌,姜垣归国,一己之力,将大宛的周国旧部收复,得了齐国人心,而后太子无辜暴毙,就连齐国帝君也身染重疾,与世长辞,齐国皇后相随而去。
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齐国更换帝君,曾经被众人耻笑的,妓女的儿子,姜垣登上大宝,可却有不少人说,姜垣弑杀父兄,才有机会登上皇位。
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然有些吃惊,手头上的针线都停住,鲜血从之间沁出,“嘶……”
“娘娘你没事吧。”韵儿连忙用手绢包住那伤处。
未央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关系,才回过神来,就听到宫人禀报,“娘娘,孙吉将军说有要事求见。”
孙吉曾经护送未央前往齐国,回到齐国之后,陈子恪也升了孙吉的官位,当日刘璋造反,孙吉也出力不少,只是鲜少在建城走动,而今却突然要见未央,未央自然奇怪。
“内宫之中,外男不是不能觐见吗?”未央挑眉。
“孙吉将军是禀告了陛下,陛下恩准之后才敢与娘娘说的。”宫人低头,小心翼翼的说着。
“既然如此,就让孙将军进来吧。”
未央放下手中的东西,让人收拾着这些女红,屏风遮挡,才见那殿外徐徐走来两人,前头的自然是孙吉,可他身后却跟着一个女子,孙吉并未娶妻,这人也不是宫中之人,未央却觉得这人身形眼熟的很。
直到孙吉走近,那女子随即行礼,扬起头来,才终究见到那女子容颜,让未央吃惊至极,猛然之间站起身来,差一点就惊喊出声,楼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