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一处，必定尽失民心，陈国又如何能够统一天下。
“陈慎没有说为什么吗？”良久沉默，陈慎问出声来，却觉得这声音都在颤抖着。
楚辞摇摇头。
“陈慎御驾亲征，建城空虚，本王若是驻兵其间，待陈慎归来就已经天下大变，时局稳定……”陈子恪说着自己原本的打算，陈慎要屠城，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对他来说，是取而代之的好机会，这等无道之人，他若是反了也无人会反对。
可陈子恪却为那些即将死去的百姓们觉得可惜……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殿下，我江夏城旧部已经集结，待陈慎离开建城，便与殿下兵马合于淮州之地，此次陈慎乃是自取灭亡，殿下万勿要放过这等良机。”
楚辞所想所念，都是为了卫国，连百姓的死活也不曾在意，这是他与陈子恪所不同的地方。
屠城？
陈子恪只是觉得身子有着凉意，直往心口而来。
“殿下，可知晓未央此刻在宫中过的还好吗？”在陈子恪离去的最后一刻，楚辞才有些犹豫的问出口，明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问出口来。
陈子恪有一刻的恍然，脑海之中浮现出陈慎紧紧拥着未央的模样，就如同当年一样，最后他只得一笑，回了两个字，“尚好。”
推开门，楚辞却在后头喊道，“殿下，若是事情成功了，能不能，还她自由。”
楚辞是那样了解未央的一个人，她不同于长乐，她不会为别人而活，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国家做出牺牲，她的确是有些自私的，可这样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才会让楚辞一直凝铭记。
她只是一个人，不是天上的仙女，她的喜怒哀乐，都该有自己来做主。
“那就问她自己吧。”陈子恪有些惆怅，不知道他对未央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一墙之隔，雕栏画栋之处，画着山水的屏风后头，却是一袭白衣的王九郎，恍若透过那墙壁，看到对侧发生的事情，口中喃喃的一句，“屠城？”
这就是陈慎最后的决定。
自长乐死后，他就一直在预谋着，毁掉一切，毁掉齐陈两国的百姓，再将自己毁掉。
这是他的执念，没有人会懂得。
月上柳梢头，难解相思意，自那日在听雨湖见到陈慎之后，每每夜间未央都能看到陈慎的身影，就在那湖畔徘徊着，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倚着石栏之处，有着说不出的悲哀。
未央知道自己不能走过去，只因为她长得再像长乐，也依旧不是长乐，若是知晓明明不存在的东西，又何必给别人希望呢。
出征就是三日之后，而陈子恪的大婚却是在两日后。
陈慎总是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操控在掌中，未央已经不止一次的怀疑，陈慎知道一切，可每每在最后，他都只是会戛然而止，什么都不说。
陈国上下都已经是在准备着战事了，可只有长信宫还是红幔高悬，“喜”字总是格外的刺眼，陈子恪站在门槛边上，双手环在胸前，整暇以待的瞧着满宫上上下下都为他一人而忙碌，红烛的火焰开始跳动，衬出供在其上的“百年好合”。
“殿下，这是新郎官的衣服，还是先试一试吧。”文墨在身后轻声提醒道，然后指了指后头的绣着银蟒的红袍。
陈子恪却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来，“不合身就不穿了。”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明日就要成亲的样子。
“殿下，殿下！”文墨没了法子，只好追着陈子恪往外头去。
栖鸾殿也得了一份请柬，未央倚着卧榻，一字一句的读着上头的字，那“陈子恪”三个字越发分明，她才觉出自己其实很难过的，伸出手来，柔夷之处正好抹去自己眼角温热的液体。
“娘娘，咱们去还是不去呀？”锦绣察出未央的不对来，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当然要去。”未央绽出一个笑容来，可那笑颜怎么看看都是苦涩的。
这皇城上下谁人不知，她未央以前是淮文王的侧妃，若是不去，倒更显得自己心虚了，到时候陈子恪被人抓了把柄，又如何能够回淮南城呢。
宫中盛宴大多都是在临华殿举行，此次陈子恪在建城奉皇命大婚，文武百官皆来贺喜，就连陈慎也会出席，比之当日为嘉禾公主与姜垣洗尘都要盛大。
战事临近，就算是在喜宴之上，众人说的还是打仗的事情，都在猜测究竟是何人能够统领三军，剑指齐国，倒是坐在一侧并不言语的长孙清倒是显得沉稳至极。
未央都还未从栖鸾殿走出，就正撞上匆匆跨入门槛的陈慎，他只身前来，鎏金九珠帘在额前微微颤动，拉着未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她往外头带去。
“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陈慎顿下脚步，衣衫之上金龙飞扬，他寻味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未央，“临华殿。”薄唇轻启，溢出这三个字来。
未央才知道陈慎是怎么了，原来是以为她不去，亲自来栖鸾殿拉她走的，她不免一笑，“陛下怎知未央不去呢？”
陈慎挑眉，“朕以为你不敢去的。”
若是依照陈慎的想法，未央一定是一个人躲在这栖鸾殿中偷偷哭去了。
只是没料到未央居然准备好了一切，跟着陈慎的步伐一点犹豫也没有，“你当真不在意？”陈慎勾起唇角，恍若是故意来了这么一句。
陈慎近来做事都是随心而为，此刻问起了未央，未央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摇摇头，陈慎似乎是明白了一切，眼光放在那张灯结彩的长信宫之中，忽然一声轻叹。
淮文王娶妻，是宫中的大事，临华殿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最后一个到的会是陈子恪，他素来喜欢一身月白色衣衫，而今穿着那耀目的红色，其中有些玄黑，越发彰显出他的皇族气质。
只是若他身上没有那等厚重的酒味，必定会更好一些的，跨入门槛的时候，连身子都有些踉跄，“殿下。”身后的文墨适时的扶住了陈子恪。
朝臣们早已来了这盛宴，只等着这新郎官带着新娘子来，只是这皇帝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连这新郎官都迟到，此刻见着陈子恪一身酒味，步子都站不稳，下头更是窃窃私语。
谁人不知，这陈子恪是陈靖最宠爱的皇子，更是当年差点就取代陈慎地位的淮文王，运筹帷幄之间将整个建城变得固若金汤，可现在却是这等样子，恍若成了另一个人。
因在宫中，迎亲事情都由皇族之中未娶的宗亲打理，陈子恪倒成了这婚礼之中最闲的，只等着王慧到了临华殿去迎接，在陈慎主婚之下便礼成。
陈慎却是带着未央来的，众人走出殿迎接，在那雕栏画栋之间，金龙飞翔的龙辇上头，陈慎与未央安坐其间，仿佛共享天下一般。
“此等恩宠，也只有当年的解贵妃与之媲美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声音虽小，却被陈子恪敏锐的捕捉到了。
陈子恪不由一笑，就听到身后之人回道，“昔日解贵妃不爱坐轿辇，皇上便陪着一同走。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位贵妃娘娘与那位解贵妃相似的很呀。”
若是旧人，如何看不出未央相貌与何人一样，宫妃都跟在其后，不敢窥视天颜，只待那龙辇到了跟前，落了地，才行礼跪迎，陈慎今日穿着玄龙衣衫，眉宇之间颇有些陈靖当年的风采，下头也有不少人说着齐陈两国之间的战事。
若是说打仗，陈靖才算得上一个厉害角色，以武功治国，可若说起打理朝政，恐怕也无人敢说陈慎的不是，陈慎虽不通武艺，也不懂兵法，但在这几年来却将陈国治理的欣欣向荣。
如果非要从中挑些什么错处来，那陈慎最大的错便是毁掉了齐陈两国的联盟，挑起战事，必定，打仗还是连累无辜的百姓。
陈慎缓步而下，随之回头，将未央搀扶下来，今日未央露脸于朝臣之前，无人不惊叹，所有人都记得，当初卫国长公主长乐是如何的惊采绝艳，一人伫立陈国朝堂之中，舌战群儒，让人不敢对她小觑。
“这不是解贵妃吗？”不知是说小声说了一句，就差把那句“有鬼”给说出来了，长乐以身殉国，天下皆知，而今未央站在人前，若不是烈日在头顶之上，恐怕还真有人要吓晕过去。
站在前头的陈子恪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不曾看向未央一眼，未央也不敢往他那边张望，身侧陈慎却恍然一笑，就如同早前在园中为未央解围一样，总是胸有成足，似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良久，才道，“不必多礼，今日是淮文王的好日子，大家不必拘束。”
未央本是跟在陈慎身后的，陈慎却非要回过身来，拉着未央一同往里头走去，才刚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外头鞭炮齐鸣，“淮文王殿下，王妃娘娘进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