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陈子恪的胸口不停的涌出,未央往昔镇定全无,只剩下慌乱不已,扶着陈子恪,却步子一时之间都站不稳当,倒在地上,看着陈子恪鲜血的时候,心中有些莫名的空洞与绝望。
昭阳殿外,未央扬起头来,正好能瞧见今日残月,掩藏在乌云之下并不分明,殿堂内外都是匆忙而行的宫人,一盆盆的血水送出,未央的心揪在一起,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角,身后忽然传来男子声音,“昭仪娘娘不进去看看吗?”
王九郎迎月而立,一派淡然模样之间却有些焦虑担心,未央轻笑开口,“我又不是太医,就算是进去又能如何呢。”王九郎只是看着未央,过了很久,就连耳边的风声都静了下来,王九郎才道,“若你还是当初的未央,只会片刻犹豫也无的陪着陛下,死也会如此。”
“那是以前我太傻了。”以前的事情未央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些****已经被仇恨掩盖。
“那刺杀的女子是王谏之的旧部,而今已经下狱待命,本该躺在里面的应该是你,是陛下不顾性命救了你,你就算是木头也不应该无情至此吧。”王九郎言语之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但还是装作心平气和的与未央说话。
这样的未央,根本就不是长乐的孪生妹妹,王九郎眼光渐渐变的深邃,面前的人的确是未央,可那已非昔日。
陈子恪,情缘为她死,未央每每想到此,就会头疼愈烈,脑海之中划过的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些本该甜蜜的画面都被大火所吞噬。
陈子恪温尔儒雅的笑容还清晰的很,那瞳孔之中都是对未央的依恋,倚着湖畔之处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曾松开,倏尔之间想到今日夜间,他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的面前,任凭那匕首往自己的胸口而去。
未央在猛然之间回身,快步从昭阳殿内冲去,衣袂飘飘,似乎在一刻之间不再顾虑其他,襦裙之下飞扬而起,上了石阶,跨入门槛,正好能够瞧见那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未央说不上心中究竟是何感觉,只是恍若掌中紧紧握着沙土,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她走上前去,不住的喘息着,眼中只有陈子恪那苍白脸色,胸口之上的鲜血虽然已经堵住,却还是血腥瞩目,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启禀娘娘,陛下的伤口已经止血,只是还未曾醒来,恐怕……”那太医唯恐言语有失,不再说话,只是与众人一同跪在床榻之侧,满是惊恐着。
大概是凶险,所以无人敢说。
“好了,全都出去吧。”而今这种时候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整个喧闹的昭阳殿在一刻之间顿时安静至极,殿中燃着龙涎香,未央却还是能够闻到那种药香气息,却让她觉得异常熟悉,那些画面浮现,她倚在陈子恪的身侧,两人相拥而视,那还是在淮文王府之中。
“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她那时候会这样毫不避讳的告诉陈子恪自己的心意,更会那样紧紧的拉着他,甜腻腻的喊着他“夫君”。那时候总是能够闻到那股药香气息。
此刻坐在床榻边上,缓缓伸出手来,握紧了陈子恪,才有一刻间的恍惚,“子,恪?”她脑子开始有些晕沉沉的,下意识的扶住了床边榻几,伏在陈子恪的胸口之上,能够听得到他的心脉颤动,才放下心来。
未央想着,陈子恪大概是真的很爱她,若不然怎么敢以性命相搏,可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些过往的情话意犹在耳,可她怎么就找不到一点,本应该喜欢陈子恪的点滴。
未央不知道陈子恪究竟能不能醒来,但她心里头却莫名的空洞,恍若陈子恪再不醒来,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似乎这想法只是一瞬间,未央却察觉到了。
晨曦照射大地,白雪未融,带来殿中一丝寒意,火炉早就已经熄灭,沉睡的未央打了个寒颤,身上却忽然被覆着什么物件,让她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迷茫之间睁开眼,正撞上脸色还不好的陈子恪将榻上狐裘往她身上盖去,见到未央醒来,他才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你醒了。”
两人却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整个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过了良久,未央才猛然站起身来,对着外头喊着,“快传太医!”
陈子恪只是看着未央的身影,眼中不知是什么感觉,随即低下头去,掌心的温度,刺痛心底,外头的人蜂拥而入,未央站在一侧,焦急至极的等着太医的诊断。
“陛下已经脱离危险并无大碍了,只是还需好好调养。”
未央心口的大石头才放了下来,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如同是本该被人掐着咽喉之处,倏尔就已经如获重生,众位太医都回了太医院开药,陈子恪不喜欢宫中这些人围着他,就吩咐着文墨将所有人带出去。
只因皇上重伤,朝中还有许多实务,冬至节本该罢朝三日,但那刺客的事情还无人处理,陈子恪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诸事都由太师大人决断,你们只管听他的吩咐就是了。”说完这话,又轻咳起来。
未央连忙走上前去,递去茶盏,陈子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不必忙了,我没事的。”
未央留在昭阳殿之中,事无巨细,都为陈子恪安排妥当,陈子恪养伤本月,她只一直跟在陈子恪身边不曾离开,也没有先前那妩媚姿态,一片,恍若都恢复了平静。
可只有陈子恪最清楚了,一切都只是表象罢了。
未央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到鸾凤殿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珏主,鸾凤殿之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帘幔之下的男子,面具遮挡住了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未央心中的大骇,只因为怎么都想不到,珏主居然能够出入这皇宫,但想到珏主乃是江湖中人,也就不奇怪,“皇城戒备森严,你怎么敢……”
“我自然敢。”未央话还没有说完,珏主就径直的打断了未央的话。
走上前来,眼中有些掩盖不住的怒火,直视着未央,突然喊道,“未央公主!”未央却顾左右而言他,躲闪着珏主的目光,只听得珏主问道,“敢问未央公主,可是忘了卫国是被谁所亡,你难道就被那陈子恪所迷惑了吗?”
“他对我很好。”未央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不能恩将仇报。”
陈子恪肯为她死,未央渐渐的都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相信谁,眼前之人显然没有料到未央会这样决绝,于是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是不想按照原先的计划,毁掉陈国了。”
“为什么要毁掉陈国,陈子恪对我很好,我也不想伤害他,就这样过下去,不是很好吗?”
珏主身子微微一颤,只因为这是未央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他居然无话可说,只因为一句,陈子恪对未央好,冬至那夜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能够让一个已经将自己的性命赌上去的女子付出真心,或许只有以命相换的这一个办法,未央站在一侧,侧对着珏主,却不料到,耳边响起珏主有些颤抖的声音,“这世上,原不仅仅只有陈子恪肯为你而死的,你难道就已经忘掉了,那个为了你,不惜孤身奔赴狼穴的楚辞吗?”
未央猛然转身,看着站在镂金烛台之侧的男子,双眸睁大,她怎么可能会忘掉楚辞,只是她派人找寻许久,也依旧没有踪迹,“珏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卫国祖先在上,你若是忘了卫国灭国仇恨,我就再告诉你一次!”
珏主的声音之上不断在未央耳边响起,那些本因为看见陈子恪血腥而忘却的过往全数想起,大火之中的嘶吼,身后宫室的覆灭,未央头痛欲裂。
“杀了他,杀了他!”
那最后的声音只是不断的回响,未央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再无人影,珏主也早已不见,恍若只是幻觉罢了,但眼眸深处,却恍若燃着烈火,倏尔平静,可嘴角缓缓勾起的笑容,妩媚至极,十指柔夷勾勒,衬出媚眼如丝。
阖闾门前,王九郎站在城楼之上,身后赫然是不久之前还在鸾凤殿之中的珏主,玄铁面具遮盖面容,唇边勾起的笑容,却丝毫未曾退却。
“我早该想到,背后的人会是你。”王九郎望着那夕阳西下,轻叹出声。
珏主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王九郎开口,“昔日为了报长乐的仇,我的确是帮着你做了些坏事,但如今,我已经没有那些念想,可未曾料到,你却还在兴风作浪。”
“那么九郎是要将我交给那陈子恪了?”
王九郎回头,可却猛然之间从腰间配剑脱鞘而出,手中寒剑在手,径直的放在珏主的脖颈之间,白衫扬起,珏主却丝毫没有害怕,就连步子都没有退后一步,微微扬起头来,让那利刃扼制在自己的咽喉之处。
“可你不该将算盘打到未央的头上来!”他大喊一声,已是怒不可谒。
“怎么,只因为利用你最心爱女人的妹妹,所以,你就想杀了我不成。”珏主轻笑,一针见血,戳出王九郎心中最深的事情,的确如此,这是王九郎最后的秘密。
“你明知我不会。”王九郎无奈一声,“殿下,我王家虽然算不上名门望族,却也不是什么卑鄙无耻之徒,昔日举家搬迁,乃是因为齐国势大,并未是舍弃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