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笙无法不服从他天性里的慈悲,七曜身受重伤尚且苟存性命,可他依然为情义生死执着不知悔改。七曜转瞬化作墨色烟雾逃走并放出狠话,说他还会回来报仇。
如今那样一个为爱恨情义自执的人,曾经又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是否性情俊朗洒脱豪爽不羁;但如果这世间没有伤痛,又怎能令人向前行进而不懈怠。
顾笙说,七曜真身本是条浑身长满黑色鳞片的蛇精灵,许久以前同他们一起生活在斫迦罗山,某次出山外到咸海游玩被海怪抓去囚禁,七曜发现那只海怪原来是条黑蛟龙,自古以来便有蛇能修龙之说,黑蛟龙与他均是同类未将七曜吃掉,他见七曜功法薄弱又结拜为兄弟,许他教授功法护他周全之言。而那时七曜年少懵懂感激涕零,再加上他自生来就是独自生活,如今遇见哥哥心中委实依赖亲切。
我问顾生,那他们为什么非要居住在咸海,而不回到山中居住,如果这样的话可能就不会被大王给杀害了?
顾笙回答道,蛇若成龙必先有水,它们通常是在有风雨雷电的昼夜中修炼成龙,或蛇或龙或水中精灵均懂控水术法,它们须生存在有水环境中方能助长修为。
原来如此……
我心中伟岸的大王,为阿修罗的利益也会伤害无辜生命。双发不能指责孰对孰错,在生命面前那皆为错的。
——
阳光照耀着青翠竹林,蒸腾散发清新好闻的气息,精美别致的竹屋坐落在竹林内,小桥尽头风声飒飒溪水潺潺,别有一番情趣。
在光滑而发黄的竹窗内,看见阿香正悉心照顾受伤的钰白,她正坐在鼓凳上喂他喝药。而那碗汤药是她方才熬制好的。顾笙常年独居略懂医术,药方药材均是他竹屋里的。
回首,顾笙静静观看竹屋前的风景,一双剑眉,白净而青涩的容貌,鼻梁高挺而英俊,唇角勾勒的线条堪称完美。周围仿佛很静很静,能听见他缓而稳的呼吸声。
常年独居的人生活琐事都要自己打理,经年累月便修得极富经验。顾笙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坚韧强大的男子,而是温和多情又在这般逆境中慢慢成长。
打小我便觉得这世上有两种孩子,一种是非常懂事头脑清晰灵活的孩子,另一种是懵懂愚昧只知跟在长者后边学习的孩子,而我就属于后者。
第一类孩子大多被自己弄巧成拙所伤,第二类孩子大多被他人深情厚意所伤。他大概与我类似,但两种孩子都须岁月沉淀方能安静美好。
细细回想委实奇怪,初次见他明明告知今后不得再来斫迦罗山,再次相见他却未言半点抱怨,反而在七曜面说我们是他的朋友,顾笙真是个多变的人呐。
“在看什么?”他道。
回过神来,他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看见一侧的耳根微微发红。他的个子很高,因此是仰视的。
“回想起初次相遇的事情,顾公子曾说今后不得再来斫迦罗山,而这次却告知七曜我们是你的朋友,所以心底很是为此感激。”
犹豫片刻,他的脸颊竟也渐渐发红,或许不知该如何应答。
“姑娘多虑,我们当然算作朋友,只是当日初次相见并不知晓姑娘背景,所以顾笙便更谨慎些,还请姑娘见谅。”
细细地嗅,白色纱衣隐约散发竹子清香,是因经年居住沾染了此处的味道。顾笙言不知我背景为人是能谅解的,七曜逃脱前曾道出“乾闼婆神”更证明那时疑惑是有根据的。
“优昙能够谅解公子,我不过是阿修罗王宫中的花奴,偶尔会出海外来山中采花,而公子本是属提婆神群的乐神,那里日子安逸快乐,公子却为何独自居住这杳无人烟的斫迦罗山呢?”
顾笙眉头紧皱,用某种难过又抗拒的眼神看看我,然后再无言语转身离开。
他离去的背影仍旧轻飘飘地,我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可真是不知不觉间做了件坏事。虽听着流水叮咚风声飒飒,可我的思绪却被他的背影缠绕。
“臭兔子,你终于醒了。”耳畔传来朱窗内阿香抱怨的言语。
紧接着是勺子碰到瓷碗的声音。
“阿香,你,你在照顾我。”声音很是微弱。转身,将视线投进竹窗内,钰白撑着身子坐起来,阿香正在帮他。
“哼,臭兔子,长这么大,我还没有伺候过别人呢。”她用有点嫌弃的眼色瞥瞥他,手中仍旧不停搅拌尚热的汤药。
钰白有点惊讶:“啊,有劳了,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阿香反应很快脑袋又灵活:“五十九岁,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居住山中我也从来没有被别人照顾过,而且还是被一个小姑娘照顾……”钰白说着说着便不自觉低下头看被褥。
阿香差点没喷笑出来,硬生生吼他道:“说什么啊,快张嘴喝药,不然你就自己喝吧!”
如此看着不禁有些笑意,真是对冤家。
——
觅他整日依旧未果。
我趴在竹围栏上,看着前面潺潺流水,心烦意乱,若是得罪救命恩人真算是闯下大祸了。如今他已知道我的身份,而关于他的事情却半点不愿透露,有这样一个恩人公子,真让人气也气不起来。
傍晚,红霞的光彩从西天斜射进竹林内,青翠竹叶仿佛披上朦胧红纱显得优雅多姿,清澈溪水中也被染了朱色墨汁别有趣味。
将视线投到遥远的方向,我盼望顾笙身披彩霞光芒出现在森林中,可是不管多么远多么远,那树林中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踪影。
阿香从竹屋里走出来挽住胳膊安慰道:“姐姐,你不用着急,钰白说再没有比顾公子了解斫迦罗山的人,他常年独居习惯自由,夜晚来临前他定会回到竹屋。”
“恩。”我轻轻点头,依旧站在竹桥尽头等他归来。
而阿香回了竹屋准备做晚饭。
霞光掩映的溪水逐渐失去光彩,四方天地仿佛涂满灰色墨汁,我已有些无可奈何。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慌忙地四处凝望,终于看见顾笙,他怀中抱着个奇怪的暗色木匣。
对此我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