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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起程-杯岛

四年级暑假的一晚,妈妈突然告诉我邻居要搬走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我放下吃到一半的饭慌忙的向邻居家跑去。叶音现在心理一定很难受吧,一边这么想,一边按下了她家的门铃。开门的是伯父。

“小音?她不是去你那了么?”伯父感到很奇怪的说道。

“啊,这样,不好意思打扰了!”没等伯父继续开口我便慌忙的离开了。

叶音是要去哪儿?该不会是秘密基地吧,她一直那么胆小怎么会。我心理带着各种各样的猜想向筱林山的方向跑去。

山底下,我看到了蹲在地上抽泣的叶音,她把头埋在了双腿间,两只手紧紧的抱住膝盖,长发散乱的披在深蓝色外套上,黑色百褶裙也被弄脏了。看来叶音也是一路跑来的。

“叶音。”我叫了她一声,短短两个字却带着数不尽的酸楚。叶音惊讶的慢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灌满了泪水,眼角也因哭泣变得涨红。她抓住我的衣袖,抽泣着说:“我不敢上去。”

我抑制着心里的苦痛,笑着拉起了她,两个人缓慢的向山顶走去。周围变得额外的安静,只有四只脚踏在梧桐叶上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叶音停止了抽泣,看到她心情平定了下来我开始安慰她。

“其实西安也不太远啦,坐火车的话很快就能到了。”

“可是爸爸说至少要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啊。”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个距离简直比月亮还要遥远。但我还是强颜欢笑的说:“一天一夜也很短嘛,你看,我睡一次懒觉都可以过半天了。”

是的,对于准备分别的我们来说,每一天都变得很短。叶音依旧是一副哀伤的表情,我想,我需要说一些话,能让她摆脱不安,能让她重新展露笑脸的话。思考了片刻,我笑着对叶音说。

“其实我们依然可以像现在一样过着的。”

“唔。?”叶音对我的话感到有点疑惑。

“即使在哪里都一样的,就像现在一样。”我继续说着。

“那。该怎么做呢?”

“我会一直给你写信,如果写信不过瘾我们还可以通电话,那样不是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聊天吗?”

叶音听了后若有所思,那神情就像是一位专家在分析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等过年存了压岁钱我还可以去找你。,不是吗?”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音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一定要来哦。”

“绝对的,一定!。”

叶音转了一圈,开心的跑在我前面,就像平常一样,完全想象不出才刚刚那样深彻的痛哭过,不一会儿她又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满地的梧桐叶静静的说道:“可是,再也见不到这里了呢。”

我捡起一片看起来还很绿的梧桐叶,递到她手中说道:“这样,我在每一封信里都附上一片这里的叶子,这样你就可以时刻感受这里了。”

叶音先是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用鼻子嗅了嗅手中的叶子,顿时变得兴高采烈。

“是哟,这么一来既可以看到这里的东西,又可以闻到这里的味道,晓曲!你真是太厉害了!”

叶音不停的舞弄着手中的叶子,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什么啊,根本不会感到孤单嘛。”

在秘密基地,我们再一次瞭望了这座城市,漫山飘舞的树叶再次被清风卷起,划过蔚蓝的天空,这也是我和叶音最后一次共同站在这里。

叶音走的那天坐的是凌晨4点的火车,我们没有机会做最后的道别,第二天我在门口看到了一支悬挂着的白色圆珠笔,上面刻着“记得写信。”

此后,我一直遵守承诺,坚持每周给她写一封信,偶尔也会打打电话,但压岁钱总是被上缴给父母“保管”,所以一直没机会去看她。倒是她曾经回来过一次,在6年级的寒假,只是恰巧那几天我去了妹妹家,不过总是有机会的,叶音的奶奶就住在离田景市不远的柸岛,她会找机会央求父母带她回来看望奶奶的,叶音在信里这么说。可是最终她一次没能回来,叶音的父母以学业紧张为由把她的假期都安排给了补习班,甚至还把奶奶接到那过年。慢慢的我们能相互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一周一次的写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到了高三的下半年,我在信箱中再也没看到叶音的来信。后来我考入了上海的一所大学,本以为就这样不会再有联系了,在大学的第三学年突然从妈妈口中听到了叶音的消息。原来高三那年她突然患上了重病,持续的高烧影响了大脑记忆,使得她把中学以后的记忆全都忘掉了,在医院疗养了一年后医生最终还是束手无策,后来叶音父的母不得不为她办了退学手续。

退学后的叶音回到了柸岛的奶奶家,从奶奶那里她学会了一门制作糕点的好手艺,于是在父母的帮助下来她到田景开起了一家蛋糕店。

那年寒假回去的时候我和她再次相遇了,只是我们当中仿佛产生一层厚厚的隔膜,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然而然的说笑了,并不是久不联系而感到生疏,而是那种彼此心灵之间的距离感。因为失忆的缘故她的一切表现得像个天真的小孩子,而我已经是个心态成熟的大人了。我无法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的对她说:“我们去秘密基地吧!”而是用“记得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这种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话,在她看来,我就像瞬间超越了她一个轮回的纯在。我尝试过让她阅读部分信件来促发那段记忆,可是她看了那些内容之后除了一脸的尴尬和羞臊外没起到任何帮助。我深彻的感到曾经和她的那些时光已经消失殆尽,彼此之间只剩下这堵被岁月砌筑起来的巨大高墙。于是我决定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

“已经到了是吧?”叶音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浇醒过来。

“感觉这段路还是很陌生呢。”叶音环顾着四周说道。虽然她之前来过几次,但对她来说这一切的变化还是很难适应,曾经周边的一间间小店,绿茵地,都被铺成了宽宽的水泥路,角落昏暗的电灯泡被换成了眩光夺目的彩灯,一些老的建筑也被金碧辉煌的商厦取代。不光这些,我们的房子也被重新装修过,还有叶音曾经的家现在已经变成了白色的西餐厅。

“恩,这几年变化挺大的。”我边说着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咯吱的率先被打开了。

“嘿嘿,我从窗口看到你们了。”云香从门里探出头说道。虽然她已经快25岁了,但是外表还是显得很稚嫩,圆溜溜的眼睛,小小的嘴唇,栗色的鲍勃头下是一张可爱的包子脸,不过她今天穿的这件黑色吊带裙让她显得稍微成熟了点。

“好久不见了小香。”叶音虽然跟云香接触不多,但对云香完全不感到生疏,就像已经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果然女人之间更容易产生共鸣,我这么想。

“快进来吧,叶音姐。”云香放出两双拖鞋示意叶音进屋,然后又对我说道:“叔叔他们去我爸爸那了,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哦,知道了,今晚我来做饭吧。”我知道这样回答有点多余,因为云香基本不会做饭,爸爸妈妈在秋里县承包了一个果园,三天两头就要回去打理,这时候如果我也不在家,云香就会用泡面或罐头填饱肚子。

“劳驾哥哥了!”云香摆出一脸调皮的笑容,随后拉着叶音向客厅走去。

身上黏了一身汗,真想马上洗澡,但已经那么晚了,想想还是先把晚饭做好吧。

这幢三层的私人住宅即使装修过也丝毫没有变得宽敞,一楼的厨房和客厅依旧只隔了一条窄小的通道,所以在厨房也能清晰的听到云香她们聊天的声音。

“哎?旅游?”叶音似乎感到很惊奇的说道。

“嗯,仟大哥哥要结婚了,他想在婚前再跟我们几个一起痛痛快快的玩一次。”

云香说的这个仟大哥哥全名叫童仟大,是我的死党,长着个包子头,身体胖胖的又有点好色,不过为人倒挺讲义气。同为死党的还有一个叫邹良的人,高高瘦瘦的,平时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但做起事来却相当可靠,高中毕业后就跟着他爸爸的渔船出海学打渔了,现在已经是个了不得的水手。叶音对他们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小学时候一直跟我在一起。

“可是,关于这个。为什么要找我商量呢?”叶音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们决定去柸岛,听说那里景色不错呢,距离也很近,可以直接乘邹良的渔船过去。”

“啊?我奶奶那?”

“嗯,叶音姐一定很熟悉那个地方,可以做我们的导游哟。”

“还好了。。虽然常有去,但很少留在那玩。。”叶音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思考片刻后随即露出灿烂的笑脸说道:“虽然不敢做出保证,但我会尽力让大家玩得尽兴的。”

“Ohyeah!真是期待!

原来找叶音就是为了谈这件事,之前也听童仟大提起过,还把地点的决定权交给了我,但我对这些事不怎么在行,看来云香帮了我很大的忙呢。话说,童仟大居然是我们几个最先结婚的,这真是出人意料的结果啊,明明以前一点不受女生欢迎。不过,童仟大说的没错,今后我们各自有了家庭,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或许,这次是最后一次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旅行了。

“哥哥,还没弄好么?饿死了。”云香在和叶音的聊天的同时也不忘催促我,真是够有心的。

“好了,收拾下桌子,我要端菜了。”于是我把做好的菜依依端到了客厅。

“啊,怎么都是一些偏甜的?”云香看了下菜色,对于喜欢吃辣的她表示非常的不满。

“没办法啊,做这些花时间比较少。”

“借口,你知道叶音姐喜欢吃甜的,赤裸裸的,偏,袒。”云香故意把后面几个字说的很大声,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个,没关系的,今后就按小香的口味做吧。”叶音说道。这时我才发现叶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脸上还流露出甜甜的微笑,本身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我再受到这个笑容的冲击,脸部顿时变得滚烫起来,那感觉就像快要爆发的火山一样。

“哥哥脸红了,哈哈,果然你对叶音姐有意思。”云香在旁边兴灾惹祸的说着,那表情真欠揍。

“。胡说什么!我。只是饿了。”说着我也没记得盛饭就自己一个人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听到云香这么一说叶音也尴尬的低下了头,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云香呆呆的看着我们,嘴里欲言又止,像是在寻找一个能打破这片尴尬的话题,这时叶音却先开口了:“那个,失去记忆的感觉真奇怪呢。”

“。!”听到这句话,我和云香都震惊了一下,因为这是我们从来不敢触碰的话题,对叶音来说,失去记忆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为了不伤害到她我们都劲量不提起。

“小学时候的事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是中学以后的事情却完全没头绪,连一丝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就好像那些时光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叶音露出淡淡的笑容很平静的继续说着:“但自己确实长大了,证明中学后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

看到叶音并没有显露悲伤的神情我们也放松了下来,于是我们展开了这个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

“叶音。能不能记起失忆前的最后一件事呢?”

“哥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云香一脸生气的样子冲着我嚷:“哥哥你自己先把中学前的最后一件事说出来我看看!”

“啊哈,那个。我在想。要是记起什么特殊事件或许能对恢复记忆有帮助。。”的确有人强人所难,但要是记起来或许能找出失忆的原因,我这么想着。

“记得哟。”叶音很轻松的回答了。

“哎?!”听到后我们顿时呆若木鸡。

“我很清楚的记得最后一件事哦,不过接下来怎么失忆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默不作声的继续的听着叶音说道。

“是六年级的寒假,我回来找晓曲那天。”

“啊?找我?”

“嗯,好不容易说服了爸爸回来过年。当然我没告诉你,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的确,在她给我的信里从来没提到过。

“可是那时候你家里没人,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在筱林山上。”叶音盯着手中的筷子,像是在仔细回想着。自从她搬走后我时常也会一个人去秘密基地,曾经娱乐的场所变成了我一个人散心的地方,也许当时我的确在山上。啊,不对!自从叶音搬走后我们根本就没见过面了,如果当时我在那她一定会上山找我的,我想当时我应该是随爸爸他们一起回秋里县过年了。

“于是你去山上找我了吧?”即使很确信我还是这样问道。

“嗯!还是一路跑着去的。”叶音笑着回答,丝毫没有犹豫。

“真可惜呢,要是当时我在那就好了。”想想错过那次后我们十多年都不曾再见面,我不有得叹了口气。

“嗯?你在的,我当时找到你了。”叶音疑惑的看着我。

“咦?。咦!”不用想就知道我有多惊讶了。

“我当时看到你了,你的背影不会错的。”

“可是。我不记得。”没等我说完,叶音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那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在努力回忆,神情比起哀伤更显得有些痛苦,我有点于心不忍。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对了!关于旅游的事,时间怎么确定?”我刻意打断了叶音的回想。

“这个我早想好了,下个黄金周怎样?”云香立即来了兴致。

“黄金周么。”也不知道我那奇葩的公司会不会有安排,不过云香完全没给我思考的机会一掌拍定说道:“好了!就这么兴高采烈的决定了!”于是拿起手机联系仟大他们。

“我说,别擅自做决定呐。”

“喂,仟大哥吗?嗯。决定了。五月一日。对。对。嗯。”云香已经把我当做透明的存在了。

看到我哭笑不得的样子,叶音没发话,只是用手遮住嘴,轻轻的笑着。电视里弹传出的钢琴曲伴随着我们的谈笑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这个夜里显得不那么燥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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