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一）
“抓住他，别让这小瘪三跑了”身后那一连串怒骂和吆喝，逐渐的听不到了。追逐的人并非已经被他甩远，而是除了“咚、咚”的心跳声外，耳朵里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世界是那样的寂静，脑海里只剩“逃”这一个念头。
小四儿一个上海滩的孤儿。在上海这样鱼龙混杂的城市里每年会有成百上千像他这样的孤儿被饿死、冻死、病死或者被活活打死。
他和几十个情况近似的孤儿，属于一个叫老鼠帮的帮派。听名字也能知道这是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在青帮、斧头帮这样的大帮派的鼻息下存活。叫帮派都是给他们脸上贴金，说白了就是几个地痞控制一帮流浪孤儿行窃的小偷团伙。
他和大部分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是没有名字的，在孤儿们的年龄排在第四。天生一双飞毛腿，在行窃的时候就算被发现也很少被抓住过，所以在小偷圈内也小有名气。人送外号“飞毛腿小四儿”。
由于得手的次数高，给团伙老大赚的钱多，那些天天对这些孤儿又打又骂的地痞老大们自然而然的对他就比对其他孤儿好一些。每天分到的食物会多一些，精致一些。
他经常把自己的食物分一点给那些没有得手而没饭吃的同伴们。那些年龄偏小的孤儿都亲切叫他四哥，这是孤儿们之间才能体会的情感。使他那早已寒掉的内心里得到一丝亲情般的温暖。这丝亲情逐渐的成为他行窃和生存的动力。
1937年8月上海沦陷，多亏上海有多国的租界，可能日本考虑到多国外交关系的原因，南京那一幕没有在上海发生。
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小四儿不得不感慨“生意”越来越难做。这几个月来除了租界，整个上海都被日本人控制起来了，街上到处可见的日本巡逻队。
敢于上街的人越来越少。团伙里的日子越来越难了，没有“生意”可做。很多伙伴都饥寒交迫，不少伙伴铤而走险而失手丧命。
比起北方大雪纷飞的寒冬来上海的冬天气温要高一些，但是湿冷的气候让人更加难受。有钱的老爷们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将领口高高立起，从商行走出来急匆匆上了汽车或带棉棚的人力车。
爱美的太太小姐们也都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偶尔出门也舍弃了华贵的旗袍和裘皮大衣。她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包裹的像一个臃肿不堪的粽子。当然她们之所以这么做，也许是日本兵的原因要比寒冬的原因更多一些。
虽然日本在上海的政策相对还是比较怀柔，但是也仅仅是相对。
跑马场外的街道，这是位于法租借和公共租借相邻的街区。
公共租借和法租界由于英美法等国的军队保护的关系，这里涌入了大量的有钱人和难民。由于是租借相邻的关系治安相对比较混乱，这里自然成为老鼠帮做“生意”的主要场所。
四儿缩在街角小巷的避风处，不停的活动着手脚。取暖是一方面的，主要行窃这一行当，手脚冻僵了是不行的。
想到窝里那几个生病的伙伴，心里就是一阵抽搐。暗想如果自己再不做笔大“生意”而让老大们高兴高兴，自己好得几个赏钱为他们买药，也许这个冬天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娘的，拼了”小四儿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随后向着街对角电线杆下站立的一个提着手提包的洋人走去。
一般情况下，小四儿是不会对这种衣着华贵的洋人下手的，巡捕房早就跟帮会的老大们打过招呼，不要动洋人的东西。否则洋人找巡捕房麻烦，巡捕房自然会找他们的晦气，可都这光景了谁还顾得了这么多。
谁知道小四儿刚刚走出街角的小巷，距离目标还有半条街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危险感油然而生，这几年从事行窃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目标不是他能够吃的下的。
小四儿假装蹲下系鞋带，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大福洋行门口修鞋的老张头不见了，换成了一个陌生人，低着头帽子压的很低。好几个地方也多出陌生面孔，个子矮矮的眼神中透着猥琐，看样子像是日本人。
小四心道：“这年月但凡和日本人扯上关系的一定不是好事儿。”一边想一边站起身形很自然地进入了大福洋行旁边的巷子，穿过巷子往跑马场另外一端的法租借走去。想来他是要寻找新的目标下手了。
半小时后，跑马场街上传来几声枪响。两个穿着风衣带着鸭舌帽的中国人行色匆匆的跑进大福洋行旁的巷子，后面紧追着一队“巴嘎巴嘎”叫个不停的日本兵。
眼看两人要拐进巷子深处，一名日本兵手疾眼快举枪便射，“啪”一声枪响正中其中一名中国人的右肩。
这名日本兵正暗自得意自己的枪法了得。谁知迎来的是小队长的一记耳光，“巴嘎，上面有令，支那人地抓活地。万一走火打死了支那人，得不到重要的情报，你们统统的枪毙。”那个日本兵立刻立正鞠躬，口里高呼：“哈伊！”
就这么一耽误，那两名中国人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
与此同时，那个站在电线杆下提着手提包的洋人，也被一队日本便衣抓住了。
“小赵，坚持住。”年龄较大的那名中国人搀扶着中枪的同伴，鼓励的话不断从他的嘴中说出。
“吴~处，我受伤了~~跑不快，而~~且他们会顺着血迹追来。这东西~一定要交给~德国人。这关系~到德国~是否还能对我军提供~~武器销售~和军事指导，还有中国军人的荣誉。你快~走，我挡他们一会。替我照顾我娘。”受伤的小赵艰难的说着，他猛然挣脱了吴处的搀扶。倚在墙角的隐蔽点，拿出了风衣下隐藏的手枪和两颗手雷。
吴处看他坚决，并想到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只能眼含热泪的留下了一句“你是咱们军统的骄傲，以后你娘就是我娘。”说完便快步穿过街道，拐入另一条巷子。
再说小赵，他右肩受伤只能用左手射击，准星大失。手枪那几发子弹很快就打光了。好在日本兵意在抓活口，所以还击也仅仅是做做样子。
待到他子弹打光，便大着胆子一点点围拢过来。看着逐渐靠近的日本兵，小赵悄悄在背后拉下了手雷的保险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