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二人吃着火锅扯着天,哼着小调喝着酒,老的和蔼可亲不啰嗦,小的嘴甜意顺加奉承,倒也其乐融融其乐泄泄。待到狗肉吃完,酒杯见底的时候,两人几成往年之交,彼此算是知根知底了。
老者姓董,是图书馆的值班老师加守夜人,老伴早逝,异未再娶,故并无子嗣。说生平有三大好,读书,练字,喝酒,此三者无一不精。
薛靖也是个浑人,若是酒喝的少,还能有礼有节,知道进退,若是喝的多了,起码也能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可偏偏今天和董伯喝了四两,弄成了半醉不醉,欲醒还昏的状态,自然也是口没遮拦。听到董伯说完自己的三大好,就嗤笑一声:我说董伯,您是长辈别见怪哈,我薛靖也是个直诚人,不喜欢听那些吹牛扯淡的事,您说您读的书多,我信,您都在图书馆工作大半辈子了,怕是那本书哪页哪行哪个字您都能知道,对不对?读书精,我佩服!嗝!
看薛靖突的嗝出一阵酒气,董伯自然也是知道薛靖喝的多了,也不言语,笑望着他,示意继续说下去。
薛靖也不含糊“您说你喝酒厉害,自号酒中仙,我也信您,我刚刚去厨房帮您拿酒的时候都看见了,灶台下面码了起码10多个空酒瓶,瓶上上面连点灰都不带的,就这,绝对比光哥强上一筹。”薛靖打小家教严,不喝酒,这上了大学才被光哥带着连灌了两次,没见过什么酒神酒仙的,见过的里面就属光哥最厉害了,薛靖承认董伯比光哥强,自然是服气的。
“可要说这字啊,嘿嘿,嘿嘿,小薛我还真不好意思,之前不也跟您说过吗?家严也是一小有名气的作家,打小别的不管,就这练字抓的贼严,白天晚上没日没夜的逼着练呐,写的不好还******打屁股,呜呜,您说说,去年咱都快上大学的人了,还让打了屁股,这哪是打屁股啊?这完全是打我的脸呐,现在想起来还疼着呢!”说着说着薛靖就觉得屁股难受,在马扎上挪来挪去都不舒服,脸上好像也火辣辣的疼,当下心里一酸,竟然捂起脸借着酒劲就哭起来可。
董伯可真没见过这号人,不能喝就别喝吧,非喝的自己稀里糊涂的,糊涂就糊涂吧,听说自己膝下无子还非要陪自己唠嗑,唠嗑也就唠嗑吧,怎么唠着唠着就把自己唠哭了呢?也是十分无奈,却也知道薛靖存了份善心,只得轻拍薛靖肩头,以示安慰。
要不怎么说喝酒的人不靠谱呢,薛靖哭的稀里哇啦有一阵子了,突然哭声一停,猛一抬头,问:“对了,董伯,我陪您聊天呢,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呢?”顿了顿,又问:“对了,咱刚刚聊到哪了?”
董伯不愧自称百龙之智,知道不能跟喝醉了的人较真,便也笑眯眯的答“刚刚说到练字这呢,小薛你一激动,头撞桌角上了,你就哭起来了”
“哦,我说怎么头有点疼呢,不过没事,男子汉大丈夫,纵然云长刮骨,孙敬悬梁亦不畏苦”
“恩,我看也没多大事,你咋哭了咧”
“啊?我刚刚哭了吗?”薛靖装傻
“啊?你刚刚没哭吗?”董伯诧异
“.。这些都不重要!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哦?那我需要在意些啥?”董伯显然OUT了,不了解这只是薛靖的口头禅而已。
“在意,在意.。”薛靖确实是酒精上脑,脑袋和嘴巴协同不灵,想了好一会
“对了,字啊,别的不敢说,小薛我的字高中可是拿过市一等奖的,毛笔钢笔全能王,在高中的时候,全班的情书都靠我一个人编篡撰写呢,董伯您的字要是还不如我的,虽然受了您一饭之恩,小薛也不能昧着良心服您自称的什么公权再世”
董伯虽知道薛靖醉了,但自己在书法一道上浸淫多年的,哪能被薛靖唬住,当下也不多话,只淡淡道:哦?那比比呗?
薛靖生平最喜露脸出风头,此时一听,当然不让,笑容满面的冲董伯挤眉弄眼“既然董伯您坚持要切磋,那小薛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样吧,小薛先来,只当引玉之砖,千虑一得吧”
“哟,还引用毛主席的讲话,看样子书也读的不少嘛,是不是也不服气呀?一同比比?”董伯也给醉醺醺的薛靖气笑了
“那到不必,薛靖好读书却不求甚解,恐难入董伯您法眼,唯有书法嘛.。”
董伯懒得和小辈胡扯,手一抬,指向书桌“四宝具备,自便”随后竟又坐回躺椅,眯眼看着薛靖,显然不把薛靖挑战当一回事。
薛靖走近书桌,细细观摩起来,见书桌虽老旧,胜在宽大平整,正合书法练习之用。薛靖握起右手成拳,却余中指及食指指骨突出,轻敲桌面边缘,听得两声敲响,不由一震,又敲了一次,复闻前声,才转头望着董伯,问道:“金丝木?”
董伯诧异道“小子还识货,你见过?”
“恩,家里就是用的这个,这恐怕也是目前书法爱好者能弄到最好的书桌了,毕竟金丝楠可遇不可求啊,普通人家,能有这帝龙木做书桌已是极好了”
“确实,这桌子也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的。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识货,确实有两手,应该不是胡吹大气。”
薛靖也不答话,仔细端详了董叔的文房四宝,确实都是个中精品,不由暗自鼓劲,这字决不能有失水平,不然绝对算是暴殄天物了。如此想想,酒劲似乎都散去了几分。
薛靖呆立桌前,不言不语,也不提笔。董伯只当是薛靖怯了,怕下不来台,毕竟心软,也不发生催促。
良久,薛靖突然动了,董伯坐于躺椅,看不明白,只觉薛靖确实有点味道,提笔好似走龙蛇,挥毫仿佛画银钩,中间并无丝毫犹豫,明显是练过的架势。董老望着薛靖,好似看见了一个年轻时的自己,不由得心下喜欢。
不过片刻,薛靖已是完工,细细看了此次的作品,心下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底子还在,没有人前出丑,亦没有糟蹋纸张。
“墨迹未干不便挪动,还请董伯您移步,能得董伯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董伯也是心急,坐起便快步走进书做前,细细端详起来,薛靖写的竟是元微之的《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细细观之,方知薛靖却未胡吹大气,一手行书颇为好看,字体委婉含蓄,遒美健秀,每逢勾捺之处更显细腻,难能可贵的是笔下熟稔,分明下过苦工,确有可取之处。不由点头微笑起来,好好的夸了薛靖一通。
薛靖见董伯夸奖,也如得了糖的小孩一般,喜笑颜开,浑然忘了酒劲透体,已然满头汗水了。
董伯见得薛靖欢喜,不由停了停,仿佛欲言又止,薛靖见了,心下嘀咕,莫非哪里没写好?直言董伯指点斧正。
董伯知薛靖糊涂性格,便指着字说道“小薛,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确实不错,难能可贵,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选文不妥”
“还请董伯明示”
“你动笔之前呆立许久,我原以为是怯了不敢动笔,现在想想,恐非如此,那么选了这么久才选出《离思》一诗,只有两种可能”
“啊?哪两种?小生愿闻其详”薛靖见董伯说的认真,也不由得油腔滑调起来,想搅和严肃沉闷的气氛
董伯横了薛靖一眼“一是诗词背诵不熟,记忆模糊,故才回忆良久,但看你一挥而就,下笔迅捷,显然并非如此。”
“哦?那第二种可能是什么?”薛靖认真起来
“第二种也是我最担心的,你选此诗只为抒发胸怀,寄意情思。”
“那有什么危险的?让董伯替我担心?”薛靖不以为然
“你人生路才刚刚开始,双十未至便已为情所困,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还花丛之中亦懒回顾,是要用以明志吗?若然人家也喜欢你尚且罢了,若然她不喜欢你,又或是你们不能一起,你岂非要如我一般孤独终老?那怎么能行?”
薛靖闻言,不由感慨,董老为人心善,窥斑见豹。为了不让董老着急,当下一本正经解释“董老您误会了,我目前没有女朋友,甚至连喜欢的女孩子都没有遇见,所以不存在您说的什么为情所困,您别替我担心了”
董老更是讶异,却愣了半晌没有开口,后来看薛靖的眼神都越来越诡异,颤声道“莫非小薛你喜好男风,断袖龙阳?这,也难怪小薛你眉清目秀的。。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呐.哎”
薛靖突然血气上涌,脸涨的通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不管不顾冲董老大叫“谁说的?谁说的?我喜欢的是女人,是女人,********的女人!”
刚喊完两嗓子,声音大的都要把酒劲炸出来了,就听见门外边有过路的学生接话。
“多新鲜呐,你一大老爷们可不喜欢女人吗?可喜欢女人别来武汉上学啊,怎不去东莞上学?”
“诶,学弟你失礼了!喂,里面的兄弟,别介意,不就是看yellowbook看上火了发泄两嗓子嘛,谁没年轻过是吧?没事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在薛靖想要摸起那个白云边酒瓶子出去找人拼命的之前,董老拦住了他。
“我信你,伯伯我信你,小薛你给我说道说道?”董伯指着写好的诗。
薛靖本就酒劲透过汗液散了大半,刚刚那两嗓子简直把自己也叫清醒了,于是平静下来,说道:董伯您误会了,这首诗我选给您的,是因为见您一个人挺孤单的,却又一直没有再娶,觉得您一定是个用情专一的男人,实为我辈楷模,这首诗正好应景,就想送您,也是怪我糊涂,没有落款。
于是又挥毫片刻,双款齐落,于是诗左加上了几行小字:敬赠忘年交董伯雅正薛靖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