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二当家的屋外,就看见一群举着大刀的人围住了竹床,拨开人群进去,又看见二当家跟几个汉子在吹牛打屁。
“老子脱身的时候,可他妈潇洒了,回头就是一枪,吕三那边顿时就倒了俩”
“得了呗,二当家的,你这精神头还装着说胡话呢?一枪咋能倒俩?”
“你他妈懂个屁,老子当时一枪打死一个,紧接着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散而出,又她妈吓死一个。”
“完了,二当家胡话说的厉害,八成是回光返照,要不行了”
“是啊,二当家的你要真行,用什么王八之气把伤口堵上呗,你看你这血流的,稀里哗啦的。”
“滚蛋,老子就******知道你们不信,可惜黄大炮他们都没跑出来,不然准能给我作证!哎,对了,孙二黑,你去弄点大烟过来给爷爽爽,以前要走的弟兄都能享受的东西,怎么我就不能来两口了?”
被叫做孙二黑的汉子嬉皮笑脸道“别呀二爷,您找谁不行找我干嘛呀?大当家的说了,谁再给您上大烟,他就给谁弄个大窟窿眼儿出来。再说了,以前咱弟兄中了枪,最多只请得到根本不顶事的土郎中,为了走的舒服点,才能给大烟舒服的。您这运气倒好,刚刚中枪,老天就给咱送来了个洋医生,听说洋医生可厉害了,郎中看不好的枪伤什么的都能治。”
“嗨,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哥******又疼起来了,快去快去。”他正说着呢,猛然看见我来了,又叫道“哟,这不是叶医生吗?听说等会您就要给我动刀子?那感情好,您就跟我哥说道说道,让我边抽大烟您边给我动刀子,我就效法一回关云长刮骨疗伤。”
“行啊,二爷是条真汉子。”我随口说道,然后回身找薛六指,发现人不见了,只好拍拍刚刚叫做孙二黑的汉子,让他帮忙叫大当家的过来,顺便取一壶酒来。
“这,先生我虽然不懂医术,可大概也知道我这情况不能喝酒吧?”二当家的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哦,二当家的别多心。不是给您喝的,是我要用,我有点晕血,等下一刀下去,您浑身是血,飞溅的到处都是,您英雄半生,当然是不怕了,我可得喝酒壮壮胆!”我冲二当家的笑着解释道。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二当家这会傻了,喉结都吓的上下窜了几回。
“行嘞,我段某算是服叶先生您了,这时候了,还敢跟我们家老二开玩笑呢”大当家的身影越众而出,边笑边说。
“您可算来了,我这就要开始了,只想跟您再确认一遍,是不是治好了二当家,您真的会放我们走?”
“叶医生放心,我段某人向来言而有信。”大当家说话时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假。
我亦知道多说无益,便拿了一块纱布,将酒淋在上面,望着那不怕死的问道“二当家的果真要刮骨疗毒?”
周围全是弟兄,二当家的怕失了面子,自然咬牙强嘴道“莫非我段骏麟还贪生怕死不成?你只管来”
我只是冲他淡然一笑,开始用湿纱布清理他小腿处的创口上的血渍和污迹。他忽的一声低吼,猛然又似想起来什么似得,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效果欠佳,还是能听到嗷呜的惨叫从指缝中传出来。脸色则让人想到了川剧,先红后紫,再黑而白,身体没能按照他本人的意愿行动,受了伤的右腿不时抽搐,弹动。好容易清理完伤口给他包扎好,再看他已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了。
看我又笑眯眯的问他,二爷,还能坚持吗?他神情闪过一丝犹豫,还是点了点头。这回我却懒得跟他胡扯,冲旁边的大当家的说道:“腿上的伤没问题了,现在给我弄晕他。”
大当家的看老二遭那么大罪,早就忍不住了,也不管老二喊着什么自己是条汉子撑的住之类的,就让两个人把二当家的弄晕了。待老二晕后,大当家的还朝我施了一礼“还请叶先生施术就我二弟一命,我段某人绝不忘叶先生恩情。”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动作起来。晕了的二当家比醒着的他更好对付,不然他因疼痛什么的血流加速或者乱动都会给手术增添难度。照例还是用酒先清理创口,而后让人将二当家的左臂末端用绳子绑了两圈,减少心脏对左臂的供血量,在用匕首清理创口周围被子弹穿过后的腐肉。待这些完成后,我已经浑身是汗。
“给我擦汗,只擦额头和眼眶。”我低声道。手术中不能让汗液滴入自己眼睛和伤者患处,前者影响手术实施,后者容易引起感染,亦不方便自己拭汗,故只能让他人代劳。大当家也不含糊,竟亲自拿了块湿巾帮我擦汗。
伤口清理还算顺利,二当家的运气也真还不错,子弹别没有伤及肩胛上横韧带,不会影响日后的行动。只是似乎入肉太深,即使清理了伤口,亦很难观察到弹头所在。我长吁一口气,直起腰来,让人再去将匕首消毒,并取来镊子,又让大伙高举反光物,聚光到创口处。约莫一刻左右,我才找到弹头的位置,将其取了出来。当我将镊子和弹头扔到地上的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欢呼。
“叶先生神医”
“哎,可惜了之前的兄弟啊,没等到叶神医”
“我们二当家是关羽再世,叶先生是华佗转生”
“叶先生不要走,留在我们寨子里,我们把你当神仙供”有人嘻笑着说。
弹头取出来,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办了,再度清理伤口,消毒杀菌,再缝合就可以了。要不怎么说昏过去的二当家比醒着的二当家好对付呢?缝合前用火药处理伤口的时候,我都闻到焦糊味了,他还眼睛都不眨一下,真不愧是铁汉子。直到最后缝合完毕,手术完成,我才长吁一口气。
大当家看完了这个手术过程,却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发现我淡淡的望着他,他才到:“叶先生果然妙手,之前那些中枪的弟兄,无论是否伤在要害,伤口长好与否,最后还是头疼脑热,发烧流涎的去了,是否因为弹头还在体内的缘故”
确实如此,无论弹头伤在什么部位,如不取出,对伤口的杀菌消炎都是无用功。因为弹头本身毕竟不是人体组织,人体在受伤后的自愈是不会将弹头排出体外的,那么在肌肉重新生长的过程中,和弹头发生冲突,自然而然的会诱发炎症的出现,而这种炎症,根源始终都在,是治不好的。我慢慢地将道理告知了大当家。
“哦?”大当家神情更是迷惑“那段某还有一事不明。刚刚先生施术时段某看的真切,却没有发现先生将什么留在二弟体内,那先生预先说好的要威胁段某,从何谈起呢?”
“看样子刚刚是隔墙有耳吧?”我心下慌张,嘴里确实不停,指望能拖上片刻想想办法。“二当家伤的运气,我也是救的侥幸,若是真留下点什么在创口处,万一感染发炎,寨子里又没有专门的药品,只怕我也无能为力。好容易将他救了回来,再推他去死,这事叶某还真做不出来”
“哦,听起来先生倒是医者仁心了。可若我段某人真的就言而无信,要将你们留下呢?”大当家依然望着我,神情一如手术前的似笑非笑。
“那也不打紧,大当家可听说过唐雎使秦的故事?”我已有了决断,自然不再慌张。
“先生不妨细说,段某洗耳恭听”
竹床边两人,一个中年魁梧汉子,一个青年文弱书生,竟说起了故事。当听到唐雎答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中年汉子不禁抚掌,赞道:好个汉子!可段某看先生虽医术高超,但却弱不禁风,如何与段某血溅五步呢?
“哦?看来是叶某卖弄了”我也不禁莞尔“谁曾想一个山寨贼首,竟还是读过书的?不过.”我右手摸上床边的镊子,抬手悬在了二当家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