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了眼,却看他神情复杂,也正是埋了脸看住了自己,她有些窘迫,她或是已然体会了他的难处,这一番正要为先前的言语生出羞愧。
她别过脸,躲闪起来。他轻声细语,似是笑了,他道:“有时是自家的酒席,你见一桌琳琅,终了却是喝了个水饱,这其中有多少的迫不得已……”
他似是问她,又似是喃喃自语。
是呀,那****入府,红烛高照里见他喝了个水饱,他说那些都是些盛情难却……
她想他是有太多的不得已,他不得已疏离了砚竹,他怕她危及了他的局,只因有太多人用性命为他做了这个局,他怕辜负了……
他不得已放弃了唐蓉,他怕她牵累了他的局,只因有太多人披上甲胄,用血肉化作他局中的棋,他怕辜负了……
他是怕辜负了太多太多的人……
她突然想起那齐襄额角的伤口,丑陋狰狞,她愤愤,拔高了声响道:“可是那齐襄逼你?可是那齐襄逼你!”
他微微流转的眸光,在她脸上落定,车中狭小,他们挨得太近,她似是闻到他袍袖上的香薰气味之中还有一丝苦涩的药材味道。他病的太久,久病中,他却没好好的睡过一夜。
许久,他道:“没人逼我,是我选的路。”
闷闷一锤,砸得她胸口钝痛,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竟是红了眼眶。
他有诸多不易,她从未帮过他,从洛城王府到峻水别馆,她与他误会重重,她想那大抵是他最困顿的时光,与御座失之交臂,困在王府,腹背受敌,那****正要破釜沉舟,背水而战,她未能分忧,却又大闹了王府,凭空为他增添太多烦恼。
她要强,从不开口认错,在这二人迎面相坐的车中,因为捱得紧密,似乎脸上每一丝细节都能叫彼此捕捉。
她赶紧埋下脸,他怕她看出她的窘迫,只是挣扎颇久,她竟道:“你如何,从不与我言尽心中所想。”
这一句,或许僭越了主仆的情分,他与她之间,何需言尽心中所想。他只该授命于她,她便领命办事,他们之间,不需要言尽太多。
她似是意识失言,微微有些骇住,窘迫中看住他,他似是怔了怔,许久,终是露出些久违的浅笑。
只听耳边他轻声言语道:“你若愿听,他日我自当与你说尽种种。”言语中,他轻轻握了握她攥紧的左手。
这一时,她直觉这车马颠簸得厉害,以至于她的心都跟着微微颤抖,平日里他们之间常谈社稷大业,她从未想过今日于她这般言语,那沈焕会是这番回应,一时间却是觉方才沈焕留在她手背之上的体温竟是变得滚烫无比,心中竟是已然生出了千万种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惶惶之中,这或是源于这盈盈一握,又或是源于这一日车中所言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