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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于尽的男人和女人(4)

4,

离开安城那年,梅里十七岁,考入K市的美术学院。K市的美术学院在全国都是小有名气的。其实这还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它离家很远,南辕北撤的两个不同方向。梅里希望离家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去。

在西山口看见的事情对梅里影响很大,她愤怒阴郁意志消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和羞耻。对于梅景初,她是热爱的。她崇拜具有气势的男人,尤其是可以发号司令的,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男人。在梅里的眼里,梅景初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个有权利的人。也是一个有情调的人。他会在每年妈妈过生日的时候为妈妈买来漂亮的玫瑰花,会很精心地为妈妈挑选生日礼物,甚至还会乘着梅里和梅宝儿不注意的时候亲亲妈妈的脸。在一个十五六岁女孩子的眼里,这些大概就是浪漫了。梅景初对色彩很有感觉,能够随手涂鸦那么两笔,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显然具有天生的艺术家的触觉。

在梅景初的眼里,梅里的妈妈就是一个天生应该被男人冷藏在家里的女人,他是在一次下乡视察工作的时候遇见她的。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刚刚中专毕业的小伙子,刚刚摆脱泥腿子的命运。梅景初聪明机灵,很有眼力价,而且长得也不赖。梅景初跟着考察组组长林援朝的屁股后头,喋吧喋吧案前马后的伺候着,随时准备奉献出自己。

林援朝是退伍军人,一个刚硬派的男人,很看不惯梅景初的巴结劲。“缺乏革命斗志。一个小白脸。”安城林业部副部长林援朝这么说。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的说法,几乎可以断送一个年轻人光明的政治前途。对,政治前途。梅景初也是这么想的。梅景初为这种说法吃不香,睡不下,日夜梦想能改变他在副部长心里的印象。梅景初也想表现出大无畏的革命斗志,可惜,现在是和平时期,是关系网大过革命斗志的时期,他梅景初命不好,没有早生几十年,否则,凭借着他的勇敢果断和机灵劲,一定也能在战争年代里混出个山高水低。梅景初自爱自怜,跟在林副部长的屁股后头大气也不敢出。和他一起下乡的还有他的一个中专男同学张果。张果就比他强,至少在副部长大人的心眼里。林援朝毫不掩饰对梅景初的冷淡,对张果的喜爱。梅景初是个具有艺术气质的人,是个触觉敏锐的人。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这真让他痛苦啊。

梅景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了梅里的妈妈。梅里的妈妈当年已经二十八岁,在桃花溪这样的小山村,这个年纪真是个可怕的年纪,简直和老大娘老大妈没什么两样。可梅里的妈妈一点也不着急,至少表面上是一点也不着急。她照样吃吃喝喝,打扮得美里美气的。照样在性趣盎然的时候钻进村西头的那片密密的树林里,等待她的心上人。尽管她的心上人已经是别的女人的合法丈夫,是两个拖着鼻涕虫的小屁孩的父亲。

梅妈妈刚刚用温暖的热水仔细抹过澡,还搽上了香香的雪花膏,雪花膏是在安城当县长夫人的姑妈送她的。说起这个姑妈,真叫梅里的妈妈羡慕。穿那么漂亮的裙子,涂那么香艳的香水。姑妈当然疼爱着唯一的一个侄女,谁叫这个侄女长得那么像她,简直是一模一样嘛。桃花溪人根据这个情况还弄出一个狗屁传言,说什么,弄不好啊,陶枝翘这丫头就是当年那个陶叶眉乱搞出来的野种呢。要不然呢,为什么那么老实巴脚,响屁都不敢放一个琐吧人,怎么能生出这样风流俊俏的一个女子来。的确,陶枝翘是个很会风流的女子,她的细软的腰身在村子里晃呀晃的,就把那些男人的魂勾走了。

屁,我才不是陶叶眉的孩子呢。陶枝翘想,如果我真是,姑妈怎么不把我接到城里去,还能把我扔在这穷山恶水的桃花溪吗?不能。绝对不能。陶叶眉能眼看着亲生女儿在乡下遭罪,自己享福吗?不能,绝对不能。我得自己奋斗出去,得跟姑妈一样闯出一条风光的活路。陶枝翘念书不多,想法真不少。

陶枝翘好象一个神枪手,在密密的树林里扑抓住了心上的男人,两个男女在草地上翻滚,难分难舍。陶枝翘的叫声真是夺命,让身上的男人热血沸腾。男人于是就着汹涌的海浪。很男人样的说:“哎哟,哎哟……骚娘们……哎哟,妈妈的。你就安心跟了我吧,我得把你带走,你不能再跟别的男人干这事。”但是陶枝翘是不答应的,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嫁给一个乡下人呢,不能够嘛。她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和桃花溪的女人不一样。

陶枝翘从树林里钻出来,在上溪河里洗了一把汗浸浸的黑里俏的粉面,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长衣长裤,站起身来眺望远方。远方的山岚很好看。就是在这个时候,陶枝翘一眼瞧见了林援朝一行人。这群人很抢眼,能一眼就让人生出好感。在这群人里,尤其有那么一个年轻斯文的男人更让陶枝翘难忘。他的皮肤很白,戴着一幅镀银边的珐琅眼镜。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扎在西裤里,走路的样子轻巧帅气。陶枝翘心里一动,一丝甜蜜的害羞和强烈的向往涌上心头,差点让她眩晕。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等这群人走近了,向着那个年轻人含羞的展颜一笑。头一回没有扭着屁股走路,她规规矩矩的害羞带怯的走,走得像个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

梅景初正在心情恶劣得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着林援朝的步调走路,猛抬头撞上一个花朵似的俏人儿,不由眼前一亮。心情一下开朗了许多。梅景初走过去,又悄悄转回头来看,那黑里俏的女子也正好回头在看他,梅景初一阵心慌,赶快转过头就走。走了没两步,再次回头去看,那女子这回干脆直接转过了身子,正等着他呢。梅景初就这么三步一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女子的影子了。

梅景初多长了个心眼,在桃花溪找人悄悄问了问那女子的情形。对方的回答是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梅景初一看这个光景,立刻明白这女子恐怕强差人意,遂将方升起来的那么一点点的情意火苗及时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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