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勤是否搞定了周牧熙,严格不得而知,但那天晚上他们两对人马最终也没能碰头。严格一路殷勤地安抚着情绪不高的小芳,充当着护花使者,盛赞连连,直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儿,让她在黑夜里绽放得五光十色,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在她家楼下时,她都已经主动邀请严格要不要上去喝茶了,严格却心里嘀咕,难不成我这打掩护的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他可不干,于是借口要早点休息回绝了她。
谁知道上去喝茶会喝出什么故事来呢?
严格是那种见不得女孩主动的男人,女孩一主动,他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本来就是一堆没有点燃的柴火,再添上一瓢水,他怎么也燃不起来了。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两天,严格终于等来了柳原慧的电话,结果说话的却是她哥哥柳先惠。
柳先惠在电话那头嚷嚷道,严格拜托你赶紧把你儿子带走吧,他和我们家笑笑抢玩具,把笑笑额头上砸了好大一个窟窿,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严格一下子就血压升高了,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对不起,一切都算我的错,改天给笑笑买玩具作为补偿。
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这到底是不是我儿子,还没有经过论证呢,不过这孩子也够野的,有点像他小时候,冷不丁把邻居家那胖胖的小子的后颈里哐当一瓢凉水,不过这欺负女孩算哪门子事儿呢!
晚上下班后,他径直去了柳先惠家里,柳家住在科研所,连大院里都充斥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严格觉得这气味特别亲切,十年前他在柳家蹭饭时,柳先惠还没有结婚,羞答答的一个闷骚大男孩,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梳头照镜子,照完镜子换衣服,然后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继续梳头、换衣服。
四年时间里,严格看着柳先惠不断地这样循环,也因此学习糟糕,他老来得子的教授父母就这样看着一个青春期男孩不断成长为一个油头粉面却又一声不吭的男青年,对于他的生理困惑和情感困惑丝毫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柳先惠毕业的时候,终于和一个留校预备生恋爱了,通过他父母的照顾和疏通,女孩最终成功留校,两人也顺其自然地并结连理。
生活似乎可以就这样平淡地幸福下去,可是在笑笑出生后,两口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柳先惠仍然是当初那个一声不吭,整天悠游的柳先惠,而她老婆齐文芳一路硕博连读,成了上海一所著名高等院校的驻点博士后。终于有一天受不了教授老婆的挑剔,柳先惠主动放弃了这段精神距离越来越远的婚姻,从此得以解脱,继续他一往无前的平淡人生,仍然在这所科研所里默默地梳头照镜子,而他的工作,也只是在守着门口的那个小书店,任由那些南来北往的书客翻来翻去,他都懒得去仔细看他们的动作。
严格进屋的时候,本来抱着一肚子的歉意,准备见到柳先惠就先来个90度的鞠躬,没想到却发现柳先惠的前妻齐文芳早就坐在了屋里,气氛完全不对。
齐文芳见到严格,赶忙故作笑意地打招呼,严导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柳先惠都把孩子带成了什么样?
说着从背后拖出额头上打了补丁的笑笑。
严格十分尴尬,赔礼道,嫂子,这事儿不怪先恵,都是我的错,怪我把果果放在他们家。
柳先惠嘟哝道,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齐文芳说,这不是一个打闹的事情,这是你根本就没办法带好孩子,你每天看着你的书店,看着你的妈妈和妹妹,你还得每天收拾自己,穿得不妥帖就没法出门,但是笑笑将来怎么办?在这个家庭他没办法得到很好的成长。我得把笑笑带到上海去,她必须和我一起生活。
严格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柳家正在唱这一出呢,他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柳父两年前去世后,柳母就一直身体不佳,长期卧床,这会儿听到媳妇要带走孙女,一百个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在房间里独自啜泣。
齐文芳要拉孩子走,柳先惠一把拉住了孩子另外一只手,两人就这样相持不下,被左右扯得手臂疼的笑笑,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严格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圆场。两个大人对扯在一起,谁也不撒手,中间的孩子和房里的老母亲哭声响成一片,还有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独自握着奥特曼呆呆观战的果果,这一幕,让严格头疼欲裂,根本不想面对。
严格劝了半天劝不开两人,突然就怒了,呵斥道,你们这样还像做父母的吗?你们看看孩子哭成了什么样?她额头上还有伤呢!
柳齐二人便撒了手,走到一旁去,相互继续数落着彼此过往的种种不是。
正在乱得不可开交时,门锁一响,柳原慧开门进了家。一见厉害的小姑子回来了,齐文芳顿时二话不说,拎包就走。她深知自己不是小姑子的对手,不如早点丢盔卸甲,自动退出,以免遭受无妄之灾,遍地鳞伤还讨不到半点好。
柳原慧看着嫂子出门,关门时冷冷地喊一声,齐博士你慢点走,欢迎常来做客啊!
那边齐文芳的脚步已经蹬蹬蹬下了楼,生怕被追杀一般。
柳家顿时便安静了,柳原慧看着窝囊的哥哥,安抚了笑笑和母亲,这才走到严格身边来。
严格没趣地说,都是我的错,早知道这样就不把果果放在你这里了。
柳原慧柳眉一竖,道,她来抢孩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关果果什么事。
严格说,总之是我们引起的。
柳原慧没接茬,把一份鉴定书放在了严格面前。
严格有些心惊肉跳,不敢打开。他问,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到底是不是?
柳原慧闷哼了一声,把鉴定书打开,指着上面的结果给他看。
你看好咯,这是99%的亲属关系,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严格原本还存在的一丝侥幸顷刻就跌落云端,直入谷底了。说什么都是枉然,这烫手山芋他是推不掉了。
带着果果回到家时,他头越来越疼了,前几天似乎有所缓解的情绪突然又濒临崩溃,等他洗完澡转身回来,发现果果不见了,厨房里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循声找去,厨房里已经翻得乱七八糟,冰箱门开着,孩子从里面摸出一罐牛奶,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嘬着。
喝牛奶就罢了,可是他却把牛奶洒得满地都是,黏黏糊糊,一滩接一滩的不明液体,让不明就里的人甚至会产生某种邪恶的念头。
严格真想大吼一声!可惜他完全没有办法这样做,一把拎起孩子,把他拎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毛巾擦干净身上的奶渍,努力和颜悦色,仿佛一位真正慈祥的爸爸一般,说:
你喝牛奶就喝牛奶吧,但是能不能别洒得到处都是。
孩子肯定是饿了,又根本听不到他的话,所以他无异在对牛弹琴。
正烦闷着,刘勤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严格还没开腔,刘勤先自顾自说开了:
干嘛呢?我这一直打你电话又不通,快来解救我吧,阿弥陀佛,我真的快被这个小芳给折磨死了,逛了一下午商场,晚上又玩电动又泡吧,我两条腿像被锯了,等会还要宵夜,我真的熬不住了。你要有时间就快来救我吧,她这分明是要整死我的节奏。
你不是一贯手到擒来,手段了得吗,怎么会还要我来救你?
你不知道这丫头不上道啊,不喝酒,不看电影,专门玩那些累死人的活动,我这浑身解数全都施展不开。我看她这是故意的,惩罚我爬山那天没有理她。
那是你自找的,你自己解决吧,我这还一锅粥吃不消呢,谁有那功夫管你。
是不是你把孩子接回来了?
嗯,两个孩子打架,没办法。
确认了吗?
嗯。
是你的?
嗯。
天啦,严格你真是个奇葩,咋这种事情就没发生在我身上呢。这孩子接下来可怎么办啊……你可不能被孩子给栓住啊,工作怎么办?关键是你还没结婚呢,大把的美女等着你去掀起盖头来,这下可不断了你的后路么。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赶紧帮忙想点办法吧,要不然就别理我,你去逍遥快活。
不行,哥们有难怎么能置之不理呢。我想想……李炼那小子不是在试婚吗?要不给他们俩试着带带,说不定他们也想尝试下带孩子。
这哪是长久之计,三天?五天?孩子终归还是要回到我身边。我这头疼一个晚上了。你没辙就自己玩自己的吧。我挂了。
喂喂喂,你先别挂。
刘勤还在嚷着,严格已经不想听他再胡说八道了。
半夜里,他一个人想来想去,最终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决定找个周末把孩子送到上海去,把这个宇宙超级无敌大麻烦先丢给父母。
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果果,孩子的世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他正在梦到遥远的外太空,现实的种种负累,完全与他无关。
没办法,在回上海之前,先把他反锁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