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千年
第二十八章浮生岁月
十年岁月瞬息而过,焱的两鬓竟然泛起些许斑白,他知道,自己开始衰老了。
小小的院落内,读书声不绝入耳,焱靠在长长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的身边是一张有些泛黄的沉香木桌,以及另一个无人躺坐的太师椅。
看了看私塾内一群摇头晃脑品读经典的孩子,焱有些柔和的笑了笑,现在的他在十里八乡非常有名,平头百姓见他都会称呼他一声,先生,方圆各地的乡绅员外,达官显贵更是视焱为至宝,争破了头也要把孩子送到焱的门下。
远处,一个青年缓缓的走进小院,他的皮肤有些黝黑,但一张脸庞甚是俊朗,看着闭目养神的焱,他没敢打扰,只好静静站立一旁等待。
焱微微睁开眼,阳光一时有些刺眼,他看着青年,脸上浮现暖色,“小语来了啊,是有事情吗?”
刘语目带尊敬,轻声说道,“老师,明天就是我的成人礼了,我想请老师为我加冠,赐字。”
焱点点头,望着院子中茂盛中却带一点衰败的大树,眼中有些许感叹,十年后的秋也即将来临,眼前这个小家伙,也终于成人了。
“你已成人,便可赴京赶考,这十年岁月,文,你可熟读诸圣经典,沉吟百家绝唱;武,你可飞檐走壁,碎石开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从某种方面来说我也算没有辜负你父亲的重托。”
“此次科举,是你父亲十年前就想要看到的,所以我希望你金榜题名,待到衣锦还乡时,应该才算是没有辜负你的父亲。”
刘语重重的点点头,眼眶有些泛红,他郑重的跪下,向着焱叩首。
“刘语谢师恩,十年,老师于我而言就是父亲,诸圣言,天下武,全拜老师所赐,刘语定不负老师所望,不负父亲所愿,定着状元服,侍奉老师终生!
焱微微笑了笑,“有志者,事竟成。我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随着刘语的离去,焱仍然坐在太师椅上,聆听着读书声,聆听着风声。
……
刘语加冠的日子到来,来观礼的人很多,这一天有些格外的热闹。
焱轻轻的为刘语竖起发冠,送给他属于长辈的祝福以及他成年以后应该要有的字。
“正行。”焱看着刘语,“以后,你的字就是正行,我希望,以后的岁月中你能始终走在不违初心的道路上,愿你岁月无回首之时。”
“正行,谢过老师!”刘语的道谢声中,焱以身体不适为由缓缓离去,远离这一时的繁华。
这一天过后,焱开始感觉到岁月流逝,每一天他都仿佛能听到岁月如水流去的声音。
秋天真正来临的那天,所有的绿意一夜之间全部褪去。
小小的院落内,刘语向焱辞行,然后走向了进京的道路。
焱依旧坐在这小小的院落内,听读书声,听风声,听落叶声。
听着这些浮世中最美的声音,焱似乎都能感受到体内莲台不断生长的样子。
“也许,也快要到离去的日子了。”焱自语,却并不知道,这浮世还有一段路,他必须要走。
……
华夏历,祁丰53年,前无古人的诞生了一位文武双状元,其名,刘语,更为奇特的是,这位刘语是当朝兵马大元帅刘志的亲子,这一消息震惊天下。
冬天,小小的华景村下起了大雪,有些寒冷,但文武状元的驾到让这些许寒冷被冲散到最低点。
小小的村庄,此时却有无数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驾临,更有数千兵马相随。
小小的院落内,焱雷打不动的坐在那张太师椅上,一方小小的火炉上,一壶茶水翻滚不休,今天有些格外的冷清,那些摇头晃脑的小家伙一个都没来,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或许,今天他所关心的应该不是这个。
思虑间,院落的门响起了几声扣门声,焱放眼看去,一个身着红袍的青年严肃的站在门前,他的身后是无数围观的群众,以及,一个身着铠甲的老将,他的皮肤不再黝黑,整个人充满了威严感,但依稀可见几分刘志的影子。
冰天雪地里,刘语毫不犹豫的向着焱行跪拜礼,周围一群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就是状元的老师?看起来很普通啊?”
“的确,谁能想到这穷乡僻壤也能出如此大贤。”
“你说,以后我把儿子送到他的门下,会不会也出一个状元?”
“谁知道……”
“……”
门外议论纷纷,但焱却无心关注,他看到的有很多,比如几个衣着华贵的皇子,几个眼神冷冽的亲兵,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被几个亲兵护卫的刘志。
焱起身,缓缓扶起跪着的刘语,但眼睛却看向已不似故人的刘志,“你,终于回来了?”
但话音刚落,刘志身边的一位亲兵就立刻大喝,“大胆刁民,见到将军竟敢不拜?”喝声震耳,还伴随这刀出鞘的声音。
焱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刘志。
刘志的眉头皱起,看向亲兵的目光充满了怒火,“拖下去,杖责一百!”
再转眼看向焱的时候,刘志的脸上立马挂上笑容,“老弟千万别生气,一切都是老哥没教好人,今天我是来特地感谢老弟的,感谢老弟把犬子培养成才,顺便,接老弟入京随老哥一起享福的!”
周围的人一时又开始议论。
“不愧是大将军,还记得曾经的兄弟,这就是我华夏的栋梁啊!”
“那是,不正应了那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
看着周围许多人的眼神,焱轻叹口气,他没有接刘志的话,只是看了看刘语,“正行,以后你的路我无法左右,但一定要走的端正,此后无数岁月我们便就此诀别,你的繁华,我的清净,如此就好。我所授予你的,你可回报给这天下的黎民,回报给这秀丽的江山。”
望着刘语,焱一脸严肃。
“你,能答应我吗?”
刘语有些艰难的点点头,“但是,老师,我说过要侍奉你一生,如今要我怎么能轻易抛下你?”
焱摇摇头,“我已经开始衰老,但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我不需要你的侍奉,你只要别辜负你的一身所学,我便以无憾,但,我喜欢平静的生活,你懂吗?”
这最后一句似是对刘语而言,但其实是对所有人说。
刘志渐渐冷了脸,因为从头到尾,焱都没有搭理他,但如此多的人面前,他没有发作,暗暗捏了捏拳头,他带着亲兵离去,随着这位大将军的离去,几位皇子也缓缓离去,顺带着众人也缓缓离去,只有刘语坚持还要留下来。
将一杯茶轻轻递给刘语,焱微微笑了笑,“喝完这杯茶,你便离去吧。”
刘语始终有着沉重的心情,但随着那杯茶入口,刘语也慢慢离去,这小小的院落一时又恢复开始的安静。
焱没有再坐下,他的指尖跳出一团火焰,这团火焰慢慢燃烧,将两张太师椅以及一张沉香木桌子缓缓吞噬,他看了看这个居住了十年岁月的院落,有些低沉的自语道,“这小小的院落终究容不下太多的人。”
……
自那以后,焱的小小书院开始衰败,不管是什么所谓的达官显贵,还是读书的小小孩童。
春天来临的时候,焱患了重病,街坊四邻闻之,都自发的来照顾她,村里的唯一大夫更是住在了院落,病榻上的焱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总是暖暖的。
这样的岁月平静无波澜,焱也怡然自得。
……
华夏历,祁丰63年,祁丰帝驾崩,这位没有丝毫建树,但也没有丝毫差错的帝王死的蹊跷,死的突然,连传位诏书都没有立下,按理,太子应该继位,但诸位皇子不认,他们以太子谋害帝王为名掀起了一场大乱。
同一时间,闻名天下的兵马大元帅以身受天命为名,参与到这场皇位争夺中,一时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
又是入秋的一天,今天焱的小院似乎有热闹起来,望着院门外铁甲执锐的兵士,再看看眼前已经戴上帝冠的刘志,焱不屑的笑了笑。
看着这抹笑,刘志的怒火开始翻涌,但身旁的刘语却轻轻拉了拉刘志,他上前一步,站在焱的面前,轻轻拱手。
“老师,十年又过去了,别来无恙。”
焱的脸上很是平静,岁月花白了他的头发,却没有花白他的内心,“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不是吗?”
刘语笑了笑,“老师勿怪,弟子一直都知道,老师有经天纬地之能,是千年难出的大贤,所以弟子相请老师出山,拜为我刘家军军师,以后,父亲为帝王,老师必位列三公,青史留名!”
焱沉默着闭上了眼睛,他忽然就想到数十年前,或者说最初的刘氏父子,一个待人真诚,一个成熟知礼,后来,为什么都变了呢,是这浮世的欲望太过沉重,他们的内心承接不住吗?
但随即焱不再多想,他看向刘志,淡淡说道,“刘志,将我送给你的符咒交还吧,我想,以你现在的地位,应该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了。”
刘志瞳孔一缩,这枚护身符多次救他,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这次更是利用这枚护身符显露仙迹,他怎么可能归还!
“老弟,这枚护身符本来也非你物,是一位仙长赠予你的,但既然他能到我手中,那必然是与我有缘,这么多年,这枚护身符屡屡展露仙迹,想必是早已认我为主,只能向老弟说声抱歉,这护身符,我无法归还!”
焱无言的点点头,轻声说道,“你已无药可救,即不愿相还,我也不多说什么,离去吧,这天下之事与我无关,不要扰我清净,我想,这一点,你们总能答应吧?”
“老师,我是真的……”见刘语仍要说些什么,焱端出一杯茶,亦如往昔。
“愿我余生无波澜,祝你岁月无悲欢,谨以此茶,了却所有因果,可好?”
刘语呆住了,他的脑海中忽然飘荡起那一年,那些随着焱修习的岁月,但不知为何,那些岁月现在品读起来,却显得那么苦涩,亦如他正慢慢饮下的茶水。
刘氏父子离去,带走了村中数百壮丁,留下了遍地狼藉,这片村庄,以不复旧时模样,焱看着这一幕,默然离去。
那一天,焱离开了华景村,离开了他居住数十年的小院,没人知道,这个始终带笑的教书先生去了什么地方。
……
华夏,祁丰73年,一场大乱持续了十年时光,以太子的胜利告终,一切的阴谋沉冤得雪,原来十年前,大元帅刘志与二皇子密谋,将老皇帝毒害,更是煽动了几个皇子一起反动,于是,刹那间,天下大乱。
时逢乱世,英雄辈出,最为令天下崇敬的便是天下师,焱。
史书记载,当时还是太子的华夏新帝最为势弱,但焱师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新帝,一时间,新帝欣喜若狂,立马拜其为军师,此后,这位爱民如子的传奇军师,从百姓,将士中发掘出一个个后来都闻名天下的大将,贤士,更是为新帝练出不世强兵,为其横击天下。
那以后,天下叛军节节败退,最终全部败于焱师手下,至此,天下定,新帝继位,拜焱师为国师,位列三公,万民敬仰。
……
华夏,圣元一年,冬。
入冬的这一天,大雪又至,诸多叛乱者要在今天被斩首问罪,圣元帝将亲自监督。
辉煌的皇城午门前,百姓如山,圣元帝坐在高高的城楼上,他的旁边并排坐着一个垂垂老矣的人。
“陛下,天冷,奴才为您拿了北域诸国进贡的雪狐大衣,请陛下穿上吧。”圣元帝的旁边,一个太监一脸严肃的说道。
圣元帝摆了摆手,但却亲自拿起了这件大衣,“给朕吧。”
只见这位圣元帝从帝座上站起,亲自拿着大衣为一旁的老人披上,太监立马急了,“陛下,这怎么……”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七八柄长刀瞬间将他斩成肉酱,只见老人身后闪出一群面无表情的壮汉,他们的长刀还挂着滴落的血。
老人身旁还站立着一个异常清秀的青年,此时的她看着一地狼藉,有些轻蔑的笑了笑,“陛下,这个小太监您是从哪找的?敢对焱师无礼?不过,臣替您解决了他,陛下不会怪臣吧?”
圣元帝的脸上还挂有几缕血痕,但他连擦都没擦就急忙向着老人道歉,一个帝王瞬间折腰,这本是很令人震惊的,但周遭,不论是兵士还是宫奴竟都习以为常。
“咳咳。”老人缓缓咳了咳,整个城楼之上瞬间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