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只鸽子穿过了团团的白雾。
操场传来的整齐的口号，和令人清醒的银哨子。
来往于山间的风，拂开了石砖上的落叶，亦刺透了薄薄的衣。
我看了眼毛茸茸的太阳，吸了吸鼻子。来到了走廊的脚步显得清澈了。
不少人在讨论着月考成绩，我捂着耳朵奔进了教室，第一眼，就见到了讲台上的季北斗。
“嗨，早啊！”高大的男孩子笑了起来。
“早。”我淡淡地回应，见他摇起手里的一叠纸。
“成绩出来了，想看吗？”北斗轻笑。
“哦？”我伸出手欲抓，一碰到成绩单，北斗又把纸给抽了回去。
“来，求我，叫我哥哥。”北斗坏坏地笑着。
“你还是小孩子吗？”我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位子上走去。
“喂，不要生气嘛。”北斗拉住我的胳膊，“我是看你考得好才逗你几句的。”
“什么？”我攥紧了书包带，心砰砰地。
“你比入学考试有很大的进步啊，”北斗拍我的肩膀，把一张列了成绩和排名数字的纸展开在我的面前，“你自己看呗，你总分是班上第五，年级一百二十八名呢。”
“不是吧……”我哆嗦着接过了那张纸。
“不会错的啦。”北斗又轻轻地笑，“恭喜。”
我瞪大了眼睛看了好几遍，将纸按在了胸口，“太好了。”
“我们班这次考得都很好哦，孙肖和尤徍都进了年级的前一百。”北斗揪起我的耳朵，“你在数学上要是发挥正常的话，说不定……”
“好啦，”我捂住北斗的口，呵呵笑，“我知道了，别说了。”
大家纷纷接过那张纸，一张张脸露出了各种样子的表情，于位子上发呆或是聚成一团拌起嘴，屋子内的空气不一会就骚动了起来。
同桌的位子突然传来了声音。
我转过头来，见靳葵正肿起了一双大眼睛。
“哇，你……”
靳葵颓丧地伏在桌子上，用胳膊紧紧地压着成绩单——好像没早读的意思。
我放了书，轻轻推她的肩，“不喜欢这个分数……是吗？”
“嗯……”靳葵闷闷的声音，她好像在用鼻子在说话，“我已经很努力了。”
“这才第一次，”我停顿了一会，“慢慢地，会好起来的。”
“嗯……”
我又张了张嘴，好像没安慰的话能说出口了。
龙柘在用了一点早自习的时间，简要地说了我们班这次月考的情况，听上去还不错。
“年级前四名，你们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几个重点班了。”
大家轻轻地笑了起来。
“十三班和七班排在这层的一首和一尾。普通班里，我们排在了前三名，第一名是马钰老师的八班。”龙柘说完了，我们听见了门口的欢呼声。
龙柘瘪了瘪嘴，“马钰老师是我们的化学老师，自然对你们的要求也是一样的，记得在课上要认真，多听她的话，别又被抓到睡觉流口水的样子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呢。”
人群又传出几声轻轻的咳嗽，和笑声。
“月考结束了，”龙柘揉脖子，“大家不必太纠结于过去，总结错误、努力改进，也是我们考试的目的之一。”
“好了，不久我们要参加运动会了。”
“大家打起精神来，练好方块队，好好享受吧。”
我们哗哗地鼓起掌来。
课间操的音乐声在楼道里响起来，我重新系好了鞋带。
“考得怎么样？”夏天拍了拍我的肩。
“还不错！”我蹭蹭鼻尖，站起来，“你呢？牛老师说你物理差点就拿了满分呢。”
“啊，还行吧。”夏天报出了一个数字，和我差不多的数字。
“真好。”我松了一口气，靠在栏杆上，“白鲸排在了年级的前五，真好。”
“不愧是我们的白公子。”夏天轻轻地笑着，又看向七班，笑容淡去了，“不过我听说，吴磊这次考得不太好，中考市状元的他没进年级的前十呢。”
“啊？”我皱了皱眉头，“你见过他了么？怎么样？”
夏天摇头，“没，刚听人在议论，”他顿了顿，消失了笑意，“我们找时间去劝劝他。”
我点头，“好……”
老师们讲试卷的声音在耳洞回响了好几天。
我们在一个黄昏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光，所谓树人中学的表彰大会。
金色的灯光和红色的大幕，舞台的中央，一个巨大的被鲜花围起来的校徽。
大家缓缓地于大礼堂内落座，兴奋地聊天，似乎以将要在大会上出场的年级中的佼佼者们交换着彼此的来自小道的各种的消息。
我苦笑着，在膝盖上翻了翻一本借出来的书，和身边人时不时说着话。
“各位请安静，表彰大会马上开始——”
会场渐渐地消失了嘈杂的声音。
学校的领导们一一地到场，一一地作一番演讲，关于高一年级的表现等等。
我缓缓地抬起手到口边，想要打个呵欠，不过忍住了。
宋校长捏了捏话筒的架子，“接下来，我们将给第一次大考中，拿到优秀成绩的学生们，授予绒羽徽章！”
这原来到了表彰的环节了，大会的重头戏。
宋校长微微一笑，对手稿庄重地念道，“金羽获得者，十三班薄傲、一班超帅、十九班王冠！银羽获得者，七班、十三班白鲸……”
北斗侧过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这次拿年级第一是从前二中的薄傲。”
我点了点头，“二中的？”
北斗笑了，“好像像吴磊这些出自树人中学的人没考好，老师们都有点不服气呢。”
“这样才有趣呀。”我想象到那种的样子，笑了，“我听白鲸说，那个薄傲一直默默无名，一时间变成了焦点，一点也没骄傲，还是保持着淡淡的样子，真令人钦佩。”
宋校长停顿了一会子，又念，“……铜羽获得者，……”
“不过这个人，”北斗咂了咂嘴巴，皱起眉，“一点表情没有，太严肃了吧。”
“是吗……”我抬起头来，眼风轻轻扫过薄傲，也轻轻带过了所有人，一圈又一圈，视线落到了站在讲台正中央的那个少年。
刺人的灯光里，我眯起了双眼，“白鲸一定会拿到金羽毛的。”
“那是自然了，”北斗点了点头，撞撞我的肩，又坏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你这个做弟弟的也不会差，只要你愿意。”
我歪过头苦笑，“你放过我吧。”
又念完了一个名字，宋校长放了手里的单子，侧过身对一旁的众人。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令双手鼓动得发烫，我偷偷地朝着旁边转了一眼。
七班的众人似乎不甚在意热闹的景象，过分地安静着，隐隐地透出了一股疲态来。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拿到优秀成绩的学生代表，一班的超帅给大家发言！”
一个男孩子慌乱地走过来，被电线给绊了一脚，“啊！对不起！”
大家轰地笑了开来，一张纸飘落了空中。
“啊，我的稿子……”
男孩子瞪大了双眼，见那张纸淹没于黑暗中，不过好像不一会就释怀了。
他摸摸后脑勺，到话筒边开了口。
“那个，大、大家好，我是来自一班的超帅……”
“很高兴今天能在大家面前讲话，我是……来自一班的超帅，欸？啊！对不起！”
大家又大大地笑了开来。
他倒不像紧张，或许没什么经验，胆子又太大，这个叫超帅的男孩子一直犯着小错误，一直又为小错误道歉，老师们露出了阴沉沉的目光，而宋校长是憋着笑的样子。
“啊，对不起……”
“那什么……我的讲话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
如海浪一般的喝彩，在人海中传播了开来，久久地盘桓于大礼堂的空中。
超帅一个大大的鞠躬，差一点把话筒架给顶翻了。
他哎哟了一声，揉了揉脑袋，草草离开。
他小小的嘀咕接着在话筒渐渐地消失了在空气里荡开，“我就说该让白鲸来的嘛……”
大家又笑，在舞台上的白鲸亦打了个激灵。
我的哥哥害羞似的地带着红红的耳朵低了头，我仔细一看，他好像偷偷地笑了起来。
“比起薄傲啊，我还是喜欢这个超帅，他太有意思了！”北斗捂着肚子大笑，几乎笑岔了气，“不愧是学生会里的小喇叭。”
韩杨大大地叫好、鼓掌，又好像不太适应周围这种压抑的氛围，不自在地揉脖子。
鸽群自窗口振翅而过，晃碎了一地的落日的金光。
第一次大考的表彰大会结束了，我们回归了寻常的校园生活，方阵的排练亦不紊地进行着，渐渐地，运动会的气氛于校园中涨了起来。
“好了！”北斗拍拍手，解散了队伍，“今天就练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仰望着变得高远的天空。
身披漫天的霞光，我和鹿晨在操场的塑胶道上，一圈圈地散步。
会场内灯光已经全部打起来了，被重新收拾过的草皮显得格外的鲜艳，操场周围插满了彩旗，被花环装饰的绘板和横幅在主席台拉了开来。
我抬头，“前几天还是一轮满月，现在又变成弯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鹿晨笑了笑，“虽只过了一个多月，但我感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呢。”
“说明你已经习惯了啊，”我搂着身边人，“鹿晨，你在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那边的生活……”鹿晨亦抬头，“说起来，其实和这边差不多，只是我被父亲管教得很少说话，学习之余也要上很多的补习班，因而……很少交到知心的朋友，一个人闲暇时画画才会觉得开心一点。”
“这样啊……”
“自小我的成绩一直很普通，在退步了的那些时间里，父亲又经常出国，家庭的氛围变得很紧张。有一次，妈妈和爸爸说，不如让我到建宁来重新开始，我们就搬了过来，”鹿晨笑了笑，“我现在才发觉，这里更像是我的家。我从前总是一个人，如今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好，很幸福。”
“哈哈，是吗……”
“嗯。”鹿晨点点头。
我笑着，忽然见到了灌木丛中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人，“那个人是谁呀？”
“什么？”
“在那里的人，”我努了努嘴，“校服也脏兮兮的，真奇怪。”
“高三的学生吗？”
“不知道。”
我们靠近他，他仿佛发现了我们，一扭头，带起一串唦唦声，飞快地逃离了。
“天黑了，”鹿晨扯扯我的衣，“屈源，我们回去吧。”
“好……”
我皱起眉，随鹿晨转过身去。
灌木丛那边已经没了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