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黑暗统治着大地。
时尚的男男女女,开始了他们肆意放纵的夜生活,整个城市在灯红酒绿的掩映下,似乎都散发着无处宣泄的荷尔蒙。
却也有人选择在这喧闹的城市中,静静守护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光明。
竹千代坐在书桌前,轻轻抽出一张颜色素淡的信笺,用精致的钢笔写一封该从好久前寄出的信,开头总是这样写道:
今天,我过得很好......
一边写着,一边放轻声音念出来,不由得就微微有些笑容。仿若真的就在这短短的夜里,做了个绵长的好梦,白天的孤独与冷漠,都只是梦里的一丝点缀而已。
所以,就算真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楚,也不过是梦中一些断续的片段。淋漓的伤口,在这样的自我欺骗中,瞬间就结上了厚厚的痂,以倨傲的姿态迎接着明天所有事物的来袭。
这个时候,某些意象残缺却又记忆深刻的话语,涌进竹千代的意识:
“如果你这个时候选择倒下,那你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一点意义!”
“于你而言,缅怀过去与憧憬未来都是极端的,你会将缅怀变成沉湎,将憧憬变成妄想。”
“你能做的、与可以做的,就是要以不忧不惧的坚决意志把握现在,活在当下。唯有如此,你才能从中获得源源不绝的力量。那力量,将会帮助你铺就出你想要的未来!”
想到这里,竹千代终于坠落了停在眼眶中、不敢在人前流下的眼泪。
结果,它们就吵吵闹闹地打湿了竹千代局促间拼凑的、不成文章的语句,竹千代只好揉碎了墨水洇散开来的信纸,再抽出一张,从头斟酌。
到最后,信上的终究又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即使是在竹千代自己读来,也能看见自己紊乱的意识是如何曲折地在字里行间蜿蜒而过。
今天,我过得很好!
竹千代又一次这样强调。
这原本只是一种习惯,它在过去6年中的每一个夜晚,分享了竹千代的沉重与悲伤,好像很宠溺自己似的给予一个弥补虚空的谎言。
但是今天,以及昨天,竹千代确实感觉自己过得很好!
不只是因为,自己终于见到了臆想中作为精神寄托的那个人,还因为,在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尽管他对这样的事情一无所知,却还是给了自己不可估量的勇气和力量。
6年前的那一眼,两只惊慌的小鹿,在危险的丛林中短暂相遇,继而各自分离。
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
竹千代如是想到,那人可能不知道,当时宛如于黑暗中遇见同类的一眼,究竟给了其中一只小鹿怎样的触动?
6年了,自己就这样写着一封封永远也不会寄出的信,代替着那个人,在遗忘之后的某天读起,仿佛与彼时陌生的自己相遇。它们就这样慢慢地开始积聚,最后变成了自己的日记。
直到前天,那个人终于切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不是虚假的梦境,也不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幻觉,而是无可置疑的现实!那一刻,看着那人昏迷中陌生而又真实的脸庞,竹千代是害怕的、恐慌的、抗拒的!!
她好怕!
好怕那个人忘记了自己,更怕那个人无意间的态度违背了自己的幻想,将自己花了2133天才仔细勾勒出的精神支柱就此摧毁、崩塌、湮灭!
然而昨天,几乎与6年前一模一样的明亮的中午,那个人说出的每一句话、呼出的每一口空气、甚至是每一次眨眼的动作,都让竹千代感觉到了莫大的温暖!!
超乎想象的幸福感、安全感,将竹千代完全淹没!
在那一刻,竹千代脑海中那只一直都是6年前模样的小鹿,终于还是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此时此刻、鲜活地存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那个...一举一动已经成为了自己全部世界的人!
加上今天的这封信,已经有2136封了,一直空着的收信人栏中,似乎可以加上那个人的名字了。
只有神才知道,她是多么地想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在一个他喜欢的天气里,一封一封地读着寄托了自己所有的信,只读给他一人听!
那样的场景,单单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就让竹千代幸福地无法呼吸了!
可她现在又好担心,担心这样的自己,会让他感到害怕与抵触,哪怕他只是为此轻轻皱起眉头,也会在竹千代的心中无限放大,变成天塌地陷的末日。
你...就是我的世界啊!
竹千代在心中呐喊,她好想,好想让那个人清楚明白地了解到自己的心意。假如捧出自己的心,就能够让他明白自己这些磅礴得无法用语言来叙说的情感的话,竹千代一定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切开自己的胸口。
哪怕,竹千代会在下一刻死在他的怀里,那她也一定会是微笑着的!
竹千代并不怕死,她只怕自己在还没有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前就死,她更怕那个人因为自己的急迫告白而无法接受自己。就算这其中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也会让竹千代悔恨终生的。
如今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陪伴在那个人身旁,不敢去打搅他,希冀着能用自己持续不断的付出,换到他能够察觉到自己心意的回眸一眼。
“咔哒!”
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竹千代,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外面。
“良...良作少爷?!您...您回来了!”
竹千代慌乱地将折好的信塞进书桌抽屉,立刻站起身来,走到良作的身边,帮其换衣、斟茶、热饭,仿佛要用不停歇的忙碌,掩饰自己突然激荡起来的心湖。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便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谁知你房间内的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
良作隐约中看到,刚才竹千代好像是在写信?难道...她在织田家族之外还有什么朋友吗?
在整理良作衣物的时候,竹千代发现了沾染其上的几滴鲜血,但她并没有在良作的身上发现一个伤口,便什么话也没有问。
“良作少爷,饭菜已经热好了。”
知道良作的胃口突然变得很大后,竹千代为良作准备的晚餐就是很快就能加热的蛋炒饭和火腿:
“另外,我特意为您购买的大冰箱里,还有50人份的蛋炒饭和火腿,您今晚什么时候感到饿了,就可以简单加热一下,明天我会再为您准备新鲜的饭菜的。”
“......竹千代,辛苦你了。”
良作少爷,您可知道,您此刻对我的这句简单称赞,足以让我为之感动一整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