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前日大出风头的某人依在小塌上喝着银耳粥，看着小字条，字条上是白春打探来的无数关于白洛九的传言。
“四儿，这一条怎么说公子我长得丑！四儿，这一条怎么说公子我说的人丑多读书！……”
白春沉默的把白洛九的衣服拿过来放在小塌边，看着白洛九一会笑容满面一会阴云密布的脸。
半响，白洛九站起了身子，张开双手。白春为白洛九穿上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束上同色云纹宽腰带，其上只挂着一条玉质极佳的白玉，样式古朴典雅。
“公子，今日想束什么发式？那个，公子，四哥两日前已回影卫训练了。”
白春为白洛九理了理衣袍上的皱褶问着白洛九。
白洛九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答到：“就束个半弼发吧。白春，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半扎发是蜀都少男中常年流行的款式，大体类似华夏妹子们流行的半扎发，不过束的稍微高点。白洛九才十岁，自然喜欢这种从视觉上让自己变高一点的发式。
“公子，有自保之力才能保护住自己。公子，想必四哥清楚。公子没有错，只是老太师今晚可能会让你去一趟书房。毕竟公子的大名已经传遍了蜀都。”白春有点担心的道。
白洛九打开发饰盒子抽出一根白玉雕云纹发簪插上，然后直接飞身上了房顶。
“我以为昨日祖父就该找我，今晚本公子可不空。我跟依红楼玉书姑娘约好今日要去看她。可不能食言。”
白洛九跳上园子屋顶，落下。
“白春如果你再磨磨蹭蹭的本公子就走了。”
白春麻利的跳到白洛九身边，意思很明显，就是白洛九去那他就去那。
白洛九哈哈大笑，抬手勾往白春脖子，很自然的把手搭到白春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走，公子今日便带你去会会依红楼貌美如花的姑娘们。”
依红楼，其实是白洛九的产业。
至于她为什么要开一个青楼，完全是因为她八岁那年秋天偶然路过天府大道的黄金地段，看到依红楼门口贴出依红楼出售的告示。
依红楼当年发生了血案，一位从三品御史大夫死在了这里。朝庭结案以后，依红楼重新开张，生意却日渐萧条。
姑娘们无路可走，加上妈妈病重，被逼无奈只能卖楼，墙倒众人推，大家一个比一个价格压得低。一气之下，妈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本来一年翻新一次的依红楼，出事到现在早已无钱翻修，绵锻老旧，姑娘们兴致也不高，看着阴气沉沉。妈妈已然绝望。
就在那一天突然就来了一位奇怪的小公子。对她们来说白洛九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那年，大约是在申时，白洛九带着四儿出现在依红楼门口，看着斑驳老旧的依红楼大门。
洛九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四儿当时就告诉白洛九：“公子，这里不吉利。”
白洛九摇头道：“这里便宜。”
“敲门吧，二千两银子拿不下就算了。”洛九摸着自己的手指尖认真的说。四儿认命的敲门，敲了大约一分钟，才传来了一声：“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她踏入依红楼大门，偌大的大厅阴森森的也没有点灯，只有顺着二楼楼梯透下来的一点光线。
四儿有些不悦道：“有人吗？我家公子听说依红楼要卖，特地来看看。”
一个穿着苏绣黄锻花鸟裙的姑娘怯生生的从楼梯后面跑了出来，大约也才八九岁的样子。玉书本来以为依红楼能卖了，急匆匆的跑出来却见面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两个孩子。
玉书愣住了，片刻后玉书红着眼大声质问洛九：“你们为何还要戏弄我们这些卑贱之人，难道我们一个个真的就得被你们逼死吗？”
白洛九就是那时见到的玉书，她本来应该是个温柔美丽的小姑娘，却被逼到如此境地。
白洛九一把拉过玉书，强迫玉书看着自己的眼睛，方才由强到弱的说道：“我为何要戏弄你？我们认识？还是说你看本公子年幼觉得我买不起？不要把你的脾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我不过是想买个铺子。如果你想哭，我到是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玉书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对待过？自从依红楼出事，娘亲生病以后的所有委屈全部涌上心头。玉书把头埋在白洛九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足足半个时辰，玉书才哭够。突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哭，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一把就推开白洛九。
洛九揉了揉被玉书压得酸麻的肩膀说道：“谁是管事的，带我去谈一谈吧。”
玉书羞得满面通红的看着揉着肩膀的白洛九道：“公子，这边请。”
玉书忐忑的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看看白洛九。洛九笑着提醒她：“看路。”
玉书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穿过楼梯步入后园才发现内有乾坤，徦山，鱼池，小桥流水。虽然遍地都是落叶，鱼池里也还有一层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但是白洛九却很满意。
小桥后面还有一栋不大的二层小楼。相比前面阴森森的大楼，这栋小楼到也精致干净了许多。洛九随着玉书迈过小桥到了小楼门口，门上一块扁，上书三字，玉兰斋。到也算是别致。
已是深秋，看玉兰斋的雕花木门上是早已挂上了厚厚的门帘。还未入屋，洛九就嗅到了浓郁的苦药味。
玉书见白洛九直皱着眉头，有些忐忑的解释到：“依红楼是家母开的，家母如今病重，在里间养病。忘公子包涵一二。”
洛九抬头看玉书，玉书紧张的样子落入洛九眼里。这姑娘是把自己当最后的买家，亦或是救命稻草了吗？
“无碍，只是家师常说久病之人不可常待在如此不透风之处，有空把你母亲房间打开透透气。或许初时你母亲有些不适，但每日透透气总是好的。”洛九认真的看着玉书说。
玉书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关怀，红着眼拉开门帘回话：“是，公子。公子请进，家母已在里面等候良久。”
四儿在旁边嘀咕，公子的本事都是来自那做梦吗？还是公子当真还有一位神秘的师傅？若有师傅，为什么他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
洛九随着玉书进入了房间，发现屋内多达三个火盆。床上躺座着一个约摸三十来岁五官精致的妇人，只是她面上一脸苍白。
妇人强忍着咳嗽招呼白洛九座下，丝毫没有质疑过白洛九。洛九对此很满意，鹁母就是鹁母，这阅人无数的眼力见让她很是满意。
玉兰躺在床上看白洛九如此年幼又一身贵气逼人，身后还带着奴仆，想来这就是买家，就强忍住咳嗽招呼白洛九。
蜀国最好的无烟钢炭供应给了皇宫和三品以上大臣。余下臣子用的都是次一些的钢炭，而这些平常百姓家多用的是木炭。
木炭燃烧起来有很大的味道，而且若是在室外或者氧气充足的地方燃烧到也无大碍，在这么密闭的环境里燃烧只会浪费氧气，产生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中毒会导致人和动物死亡，华夏初中一年级就教过的东西。没想到这个时空人们竟然对此一无所知，难怪洛九每年冬天都会听说蜀都内有百姓无缘无故的在睡梦中死去。
洛九落了座以后，黑着脸，捂着嘴叫来四儿搬开炭盆。玉书一脸不解但是严肃的拦住了四儿。四儿一副白洛九怎么说他怎么做的表情。
洛九张口就给了四儿一句“若是连个女子都拦住了你，那你就莫要跟在我身边。”
洛九没有解释，只是站了起来，拉掉了门帘。光线一下子洒进屋内，随着拉动门帘产生的风，洛九看着屋内的粉尘洋洋洒洒的在阳光下飞舞。
玉书流着泪哭闹：“我以为你们是来买铺子的，不成想你们却是想来害我娘亲。是不是那些人说等我娘亲死了，你们就能欺负我这个孤女！……”
洛九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拉过玉书，用手堵住她的嘴。轻轻的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想你娘亲死，就听我的。现在开始，我说，你听。我说得对你就点头，说错了你就摇头。可明白？公子我一向只留对我有用之人。”玉书泪流满面的惊吓着点了点头。
洛九开口询问玉书：“你娘是否一开始只是风寒？”
玉书流着泪点点头。“往后是否因为风寒加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她身体才越发不好的？”玉书睁大眼睛诧异的又点了点头。
“再是因为风寒加重一直觉得身体发冷，你便往屋内放置了火盆？然后你娘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乏力，看起来病情更加严重？于是你又添加了火盆？渐渐的，你娘病得自己都起不了身？”玉书边听边点头。
“玉书，你听好。如果你娘死了，那也是被你害死的。虽然你是出自一片孝心。”洛九放开玉书，严肃的告诉她。
玉书惊得眼泪也忘记了流，只是睁大眼睛颤抖着嘴唇，一脸不敢置信的，重复着说道：“不可能，我怎么会想害死我娘亲！我不会！不是我！”
玉书晕倒了过去，白洛九及时的抱住了玉书，温柔的把她安放在屋内的睡榻之上。
“四儿，把火盆都移出去！算了，先留下一个吧。”四儿回头看着白洛九温柔的笑了笑，竟有那么点阳光帅气的味道。
玉兰躺座在床上，不断的咳嗽。她看着来人欺负玉书，她想帮玉书。她用力的挣扎，可也只是在床上磨动。越激动咳嗽越厉害，以至于一个字都没能说不出来。只能流着泪，干着急。
白洛九也不管玉书，走到玉兰的雕花红木床边座下。玉兰死死的盯着白洛九，她死命的想挣扎，却也只不过是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就落了下来。
洛九看着玉兰说：“我是来帮你们的，你这只是中毒。并不是药石无医。我确实想要依红楼，我会光明正大的买下来。你不要害怕。”
玉兰看着白洛九一脸认真的样子，但她不敢相信白洛九，可是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四儿，提桶水把玉书泼醒！然后让她换好衣服，亲自为她娘熬药。还是以前大夫开的治风寒的药方，你留下盯着她们。两日后把最后一个火盆给我丢出去！告诉玉书，好好听话。她娘或许还能活到老死。等她娘身体好转一点，公子我五日后再来跟她们要诊疗费，顺便谈生意。三日后你便回来，告诉玉书，以后不要在门窗紧闭的室内燃放炭盆。”
洛九沉默的走出小楼，庆幸目前还来得及。幸好这里的屋子就算门窗紧闭也有不少空气从屋顶上的木板透进来。
百姓那里，也得想个法子。不能让这些无知百姓因为冬日里用木炭取暖，无故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