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罗马,暗惧之盟总部。
泰索·薄伽丘左手捏着纸条,右手端着颜色幽亮的茶。他低头抿了一口茶,薄薄的嘴唇轻轻嗫动,消去唇上残余的茶水后,问立在一旁的人:“还没过来么?”
那人微微欠身:“还没呢,阁下。”
薄伽丘放下茶杯,怅惘的看着茶杯中如小虫一般舒展的茶叶,轻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因此又深了两毫米。
他已经老了,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显而易见。头发虽然梳理的井井有条,但难掩色泽的灰白。英俊的脸有了皱纹,棱角分明的颧骨像沙漠上孤立的兽的枯骨。
他把纸条在手心中揉皱,却不得不再次打开,凝神看着上面的文字,继而又叹了口气。这时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到屋内,声音很小,小到人耳无法听闻。但作为王级的魔序者,薄伽丘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旁边的人也听见脚步声,低头小声对薄伽丘说:“子爵已经来了,如果您不追究我的失礼,请允许我先退避吧。”
薄伽丘点头。
那人沿着屋里的阴影缓缓消失。过了一会儿,一名少女出现在门口,大约十六七岁,笔直的黑色长发一直垂到臀部,像一匹质地无瑕的光滑丝绸。五官艳丽精致,眼睛很大,乌溜溜的,如夜晚的星空般深邃。大约一米六的身高,身材纤细,胸却不小,高高挺挺的,形状相当美。
她穿着黑格子衬衣和棉绒小短裙,黑色连裤袜衬出一双迷人的腿,脚上穿着宽头踝靴。一进门,就稍稍眯起眼,像一只小鸟扭着脑袋向着屋里的阴影徐徐看了一圈,然后问薄伽丘:“影叔叔刚刚在这里?”
“嗯,刚走。”
“他不是去尼尔尼斯处理吸血鬼的事了么?”
“我把他叫回来了。”
少女歪着头,眼睛露出些许茫然,似乎在认真的思考影被叫回来的原因。想了一会儿,她坐在薄伽丘身前,并拢双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凝视着地毯上的四边形图案。她在等着薄伽丘的解释。
薄伽丘知道少女的心思,问她:“喝茶么?”
少女摇摇头。“不喝,太烫了。”
“冰箱里也有可乐。”
少女拿了一听可乐过来,拇指扣紧拉环拉开后,两只手捧着罐子,眯着眼很享受似的喝了一口,然后把目光投向薄伽丘。
“叫你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影也是因为这件事从尼尔尼斯被我叫回来的。”薄伽丘把被他揉皱的纸条放在少女手边,“先看看这张纸。”
少女拿起纸,小小的眉头略略皱起,像在看一本很深奥的书。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纸条,确认般用探寻的语气问:“中国出现了波源么?”
“嗯,A级波动,来自中国内陆一个很小的城市——月工。”
“你想让我去调查波源么?”少女的语调毫无波动,仿佛再问“今天吃什么”这样普通的问题。似乎对她来说,无论A级波动,亦或是去调查波源,都是如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薄伽丘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但转瞬就隐去了。“我并不想你去调查,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少女捧起可乐罐喝了一口,再次皱起眉,困惑的看着薄伽丘。
“因为皇的关系,中国是暗惧之盟和上帝之手的禁地。本来我们没有机会探查川所摩尔,但皇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条件?”
“只能让你一个人去中国。”
“只让我一个人去中国?”少女低下头,出神的盯着可乐罐的拉环,似乎在想为什么拉环会设计成不能被扣下来了。“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去中国呢?”
薄伽丘苦笑:“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猜测皇的意图。”
少女咬着右手的食指,锁紧眉头努力思索着。两分钟后,她抬起头说:“我想去。”
“因为是中国么?”
少女认真的对薄伽丘点头。
薄伽丘叹了口气。站在暗惧之盟的利益考虑,他是希望少女能够去中国的。但站在私人的立场,他不愿意少女这样做。与其说不愿意,毋宁说是反对。并非是担心少女会在中国寻到自己身世的秘密后,不再回到他身边,而是因为对源序者来说,中国是一个地狱,那里的危险比全世界加起来都高。
中国是古时神魔战争最大的战场,随处都可能潜伏着遗留下来的未知陷阱和庞大的川所摩尔。即使在这个神魔隐踪的时代,也几乎是天使遍地走,恶魔多如狗。上位及以上的神魔都有[化形为人]的能力,能够隐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过着与普通人类同样的生活。然而一旦爆发,带来的灾难却是难以预估的。所以人类与神魔的战争结束后,一代代皇就镇守在中国的地界,守护着那一片混乱之地的安宁。
但对少女来说,中国却有另外一层含义。那里是她的家乡。她还是个婴儿时,被薄伽丘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广场长凳上捡到。在那个寒风冷冽的夜晚,薄伽丘在教堂完成祈祷后,见到婴儿被包在薄薄的毯子中,嘴唇冻得发紫,却一声不吭,死一般安静的睡在冰冷的长凳上。
她的怀中塞着一封用中文写成的信,大意是来自中国,父母无法抚养,请好心人士收留。襁褓内侧有一块玉佩,形状是中国神话中的青鸟。这块玉佩现在就戴在少女胸前。薄伽丘收养了婴儿,为她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冬夜,冠以自己的姓氏便是:冬夜·薄伽丘。
“虽然你已经独自调查过多个川所摩尔,但这一个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它的是67年以来唯一一个A级川所摩尔,而且还在危险性最大的中国。更主要的是,皇对我们抱有相当大的敌意。67年以来无论暗惧之盟或是上帝之手,无人能够踏足那块东方地界。现在皇却同意你去调查波源,无论怎么想都让人不安,用你们中国的话说,就是‘凶多吉少’,可能连命都会搭上。”
少女捧着可乐,一口气喝干净,把灌口朝下抖了抖,确定没有遗漏的液体之后,把罐子扔进垃圾桶里。“没关系,我不怕的。”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但强韧的坚定却像一根钢筋插在话中,让听到这句话的人明白少女心意已决。
薄伽丘最后一次叹了口气,他早就预料到少女的选择,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却难以接受,无论是哪个方面。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这样吧。”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
与此同时,在美国的西雅图,上帝之手的总部也在发生一段有趣的对话。
“如果你不能为自己的撒谎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你年轻时的种种和老妈报告一番了!”宙斯·谢宁愤怒地朝着自己的老爸大吼,一张迷死万千少女的脸因愤怒而变得赤红。但在迷恋他的少女眼中,即使是这种恼羞成怒的赤红,也如色泽纯粹的葡萄酒般动人。
“更加可恶的是你竟然骗我说艾丽娅来看我了,可怜我当时还毅然决然的抛弃米歇尔,跳下游轮,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老头,我真怀疑自己是你充话费送的!”宙斯继续发飙。
“米歇尔是谁?”扎里斯·谢宁问。即使被自己的儿子如此吐槽,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平和的微笑。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现在发着暴躁的火气,但如果自己告诉他接下来会告诉他的事,他敢保证宙斯的态度会发生180度的转变。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这么急着找你回来是做什么的吗?”扎里斯朝宙斯眨眨眼。
“干什么?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出去泡妞嘛!”宙斯乜斜着不靠谱的老爸神色岔怒,“不然你还能让我干什么?难道还能把我从即将起航的游轮上叫下来,然后告诉我说你已经为我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儿让我去泡吗?”
“我当然不会教唆自己的儿子去泡妞,不然你老妈会把我的皮扒了。不过……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绝佳的泡妞地方,怎么样?”扎里斯眼中亮起狡黠的精光。
“行了老头,不用骗我了。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我看了。”
“如果我骗你的话,你今年想做任何事都可以,我绝对不会阻拦,我保证。”扎里斯说,“你要相信你老爸,那肯定是一个好地方。”
扎里斯的保证让宙斯动摇了。他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真的,而且绝对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扎里斯循循善诱。
“我虽然读书少,但也没那么容易上当。”
“那里的美女可是和美国有大大的区别,或古典端庄,或温婉如水,或小家碧玉……总之都是极品啊。”
虽然表面上仍旧一副“嘁,我才不会那么蠢呢”的模样,但宙斯心中已经开始发痒痒了。
“而且全都身姿婀罗,体态轻盈,楚腰卫鬓,双瞳剪水……”
宙斯坐立不安,抓耳挠腮。
“也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宙斯猛地一拍桌子打断扎里斯,义正言辞的说:“老头,不要用女人来诱惑我,我是不会那么庸俗的!”然而下一刻,他的话锋却如坐过山车一般陡转直下,“不过我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想想你大老远把我叫回来也不容易,我就受点委屈勉强同意了。说吧,是哪里?”
“中国。”扎里斯轻飘飘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