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吃了别人的嘴软,拿了别人的手短,余多多的保姆生涯第二天正式开始。
顾家所在的汉兰溪别墅小区没有直达小汤山疗养院的班车。余多多赶了个早,走出小区大门再向左手转一千三百米,费时三十六分钟后进入汉兰溪地铁站,坐5号线途经十九个站换乘8号线,再坐十二站转城乡结合中巴到达目的地,这是她百度到的最佳路线。等中巴车一路晃晃悠悠到达小汤山疗养殖院时,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余多多拿出已经由热变凉又被捂热的拜托柳姨熬制的老母鸡汤,在特级营养师诧异得合不拢嘴的表情里进入总统套病房的厨房,找到微波炉热了热,端到顾老爷子的病床前。
顾舅舅的话没说错,老爷子的确精神了不少,目光熠熠的盯着余多多,总也看不够似的,甚至连氧气罩都撤了。
“外公快来尝尝,这是柳姨的手艺,听说您以前就爱喝她熬的汤?”
余多多手脚麻利的倒了小半碗撇了油花的清亮鸡汤出来,小心翼翼的舀了一汤勺轻轻送到老爷子嘴里。
“嗯~就是这个味儿!”老爷子抿了一口,满脸回味。
“顾老,使不得,这使不得!”营养师是个一看就知识渊博的中年妇女,她完全被这祖孙两的举止吓着了,在旁边着急得只差抓耳挠腮。“您老的身体不适合吃这类食物,这鸡汤中的胆固醇含量……”
“没事,小杨你别怕,一口鸡汤还吃不坏我老头子。”老爷子面带微笑,边安抚营养师边示意余多多接着喂。
生病是件挺可怜的事,本来就没胃口还要处处忌口,想吃的不一定吃得了。余多多觉得老爷子肯定也馋口鸡汤,但既然营养师这么紧张她也不敢让他冒这个险。
勉强凑合着喂了三四口余多多就再不肯喂了。“外公,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咱现在病着忍一忍,等病好了想吃什么我叫柳姨给您做。”
老爷子砸巴着嘴,没同意也没反对,但目光却看向那碗鸡汤,像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余多多的心一下就软了,“要不我等下向杨医生打听打听,看您能吃什么,想法给您弄点来?”
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调转目光。
“其实,其实能吃的院里都给配了,顾老就是胃口不好。”营养师有些无奈,这里面住着的每一位病人都是她们不能得罪的存在,每天伺候起来如履薄冰,生怕病人受了委屈,虽然现在这位家属只是个孩子,她还是忍不住解释一番,要是万一遇着胡搅蛮缠的让她到哪里说理去啊。
顾老爷子的病号餐拿来了,余多多接管了护工的工作,一碗白粥,一份绿绿的青菜汤,里面连片叶子都没有。趁着试温度的时候余多多尝了一口,没滋没味的,连盐都没放,怪不得老爷子一见着就跟个孩子似的直皱眉头。
佛说众生平等,这话也不完全是错的,只有当你生病躺在病床上,再分不出将军或是贫民,也不管你爱不爱,都只有喝白粥的份!
这老头子确实够可怜的。余多多不自觉的就与他拉近了距离,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在她眼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特权老干部,跟南县永安土地庙栖身的瞎婆婆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想到瞎婆婆,余多多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在她十七年的生活中,那绝对算得上温暖的存在。
初遇瞎婆婆时余多多才八岁,那年冬天天气冷得很,老余的摩的生意很冷淡,闲着无事他去赌又输了钱,回家灌了一瓶二锅头后发酒疯,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椅子腿儿摔在余多多身上磕紫了一大块,可她不敢吱声,哆嗦着缩在屋角惊恐的等老余精疲力竭。
可那天老余的精神头特别好,家里的东西砸无可砸后还没有倒下,反倒满屋子追着余多多打。走投无路之下余多多拉开门偷跑了出去!
最后是土地庙邋遢得无人敢靠近的瞎婆婆收留了她。在那间破庙里,喝上了热水,吃上了热粥。瞎婆婆告诉她:“孩子,挨打你得躲啊,醉酒了的人手底下哪有个轻重?就算是你爸也可能打死你!”防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就是亲爸也靠不住!
瞎婆婆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一辈子就图个活着,有吃能活,万事乐呵。
在此后每个躲老余无处可去的日子、在每个食不果腹,饿肚子的日子,那里成了余多多最后的依靠。当余多多情绪低落的时候,瞎婆婆总用她充满岁月的智慧唠叨个不停,吃下的每一口饭,每一口汤都觉得味美至极。
可惜没两年瞎婆婆也没了。
“外公,我给你讲个笑话啊,有一个人肚子饿了,到烧饼铺买烧饼吃。吃了一个没饱,又吃一个还是没饱,一连吃了七个烧饼才吃饱。吃完第七个烧饼以后,这个人就后悔啦,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呀?”顾老爷子很捧场。
“咳,早知道第七个烧饼能吃饱,我还吃前头那六个干什么呀!呵呵……您说好笑不好笑?”
“哎,哎,怎么把鸡汤收走了?”护工正配合着陪笑,却发现自己手里准备撤下去的鸡汤被人按住了。
“多多小姐饿了吧?你是要送过来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负责照顾顾老的护工都是随身伺候了好些年的老人了,她们的主要工作是伺候好顾老,刚才一心想让顾老多吃点,忘了安排顾老外孙女的中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我把这些鸡汤喝了就够了。”余多多摆了摆手,端了碗就喝。
“啊!这些汤都放凉了哪还能喝啊,我去给你换些热的来吧。”护工心中忐忑忙伸手去拿。这些人什么身份啊,哪能吃剩下的?莫非这是嫌自己做得不好吗?
“凉了就不能喝了?那太浪费了,这可是花费了整只鸡才熬出来的这么点汤可营养了。”不等说完,余多多仰头一碗就喝完了。“嗯,味道还是一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