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城门关的早开的也早,天色尚未光亮吴用一行就已出城北上。
昨夜车夫与护卫们昨晚酒足饭饱后好好的睡了一觉,大早上一个个的都显得精神奕奕。
除了最后那车上的两个人人还在轮流的打着哈欠。
昨夜宁佑容怕是贪杯多喝了几口,沐浴后通红个脸的来到吴用房中与其高谈阔论的到子时方稍清醒些回去。
早上再见面时还一个劲的与吴用道歉,本来雪白的脸竟比昨晚喝醉了还要红上几分。
南方初春的早晨的寒意甚毒,哪怕是平日马车上的徐风都让人感到刺骨。
吴用虽有法力傍身,却也无法不惧寒暑。更别说那个初出茅庐的假小子了,一出门就给冻的回房添了件袄子。赶车的事情也就被吴用这个大人给接了过来,虽说车把式平日也是个吃饭的行当,但是一路上吴用的驾车技术却显得游刃有余。能用相对而言绝对强大的法力去控制骡马,这就是吴用这个筑基圆满修士实力不经意间的显露了。
不用挥鞭,无需勒缰,骡马随停随走。
这种手段让宁佑容兴奋的大呼小叫,死缠烂打的恳求吴用教她。却在被告知只有在筑基中期以后才能有这种能力时又一个人抱着膀子迎风打抖去了。
寒风虽然刺骨,在前方庞管家来劝二人去车厢中时却被小道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本就是出门来锻炼的又岂能畏惧这区区凉风,大不了坐在先生身后还能冻死我个筑基修士不成?
原本还需八九日的路程如今还剩下一半。
几日来吴用不曾修炼过一刻,整日里只是和那个可爱的假小子吃喝玩乐。
修为的停滞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压力,因为在吴用的理解中法力只是一种工具罢了。前世有电有网,那些在这个朝代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
飞机大炮、航母潜艇,在这个朝代的人眼中不是仙法神迹是什么?而且自己如今的法力也能做很多自己曾经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对吴用来说都只是趣味性的玩具罢了。
比如说控制一匹马儿赶路,再比如说祭张法符让自己浮空个一时半刻的。
不过在他看来最实用的还是沧角师叔给的法宝“浩瀚七星令”了,闲时召唤出来的山神土地对他那都是见了领导一样毕恭毕敬,问一答三的,正眼都不敢瞧他一眼。这倒是让前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的吴用非常受用,只是遇着多了也难免无趣。
身边的小小道士宁佑容也是整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从小被师傅带在身边修炼的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玩乐一阵子了。
不用苦心修炼,不用看师傅臭脸,身边还有一个修为高深又不失风趣的人可以同行,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愉快的一次旅行吧。
吴用装模作样的提着鞭子正在赶车,看到身边的假小子眼神呆滞,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嘿嘿的傻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扭屁股去撞了一下。
“啊!?”正想着着有趣的事情呢,忽然有人撞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抬头一看就见先生带目光带着疑问的看着自己。
“啊,先生。我方才是想到了昨晚落宿的那家客栈的老板了,自吹自擂的样子太逗了。您说要是以后他儿子接手了他爹的客栈也会和昨晚一样和客人打招呼吗?”宁佑容耳根一红,迅速转移话题道。
吴用闻言后认真想了想道:“想来不会。”
宁佑容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呢?掌柜的要让他儿子接手的时候肯定也会这样教他吧?”
吴用反问道:“你见过一梦楼的少掌柜吗?”
“不曾见过,难道先生见过?”宁佑容不解道。
“我也没见过,只是昨日回房时听到伙计与掌柜的谈话。”吴用淡淡道。
“他们都说了什么?”宁佑容此时好奇的目光就已经非常明显的透露出了少女独有的娇俏。
“那小二战战兢兢的对掌柜的说:少掌柜的托人带话说在赌局落了套了让您带二百两纹银去救救急。“说罢吴用便缄口不言。
“阿!这一梦楼的少掌柜的竟然是这种人?家中既然有妻儿老小竟然还去赌场鬼混?真是个不孝子!可怜老掌柜的还望着客栈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做到百年老店呢。“宁佑容听后气鼓鼓的道。
“你第二日见到掌柜了吗?”吴用又问道。
“没啊?对啊!掌柜的头天晚上不是拿钱去赌场赎他儿子了吗,早上起来怎么没见到他和他儿子?”宁佑容忽然想到这茬又吃惊道。
“早上出城前时,我看见一个华发老头遮着脸与另一个满脸伤痕奄奄一息的伤者靠在一家药铺门前。”吴用看了一眼宁佑容淡淡道。
“那人是掌柜的和他儿子!?”宁佑容语气愈发激愤。
“门上有很多血痕与掌印。”而吴用还是那淡淡的语气。
“先生看到了怎么不和我说呀!?“宁佑容显得有些生气道。
“药店大门紧闭,二楼上还有人探头探脑的往下看着呢。”吴用此时若无其事的语气好像并不适合这句话所代表的事情。
“那药铺是故意不救他们的吗?为什么阿?医德何在?!救人要紧呀,更何况人家又不是不给钱,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吗?既然先生看到了那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让车队停下来帮他们一把呢?”小道士的脑筋显得有些转不过来了,问题连珠弹似的往外蹦。
“他二人性命无碍,只是少掌柜的怕是就此破相了。至于那药铺嘛总是要开门做生意的,等这二人另寻高明了估计就会下楼换门板了。”吴用说罢看了一眼宁佑容继续道:“帮忙?怎么帮?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给他们钱也晚了。再说了你我谁有死骨更肉的本事?”
”人家只是觉得老掌柜的可怜嘛。“宁佑容听的一怔一怔的,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那些说辞都像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只好瘪着嘴有气无力的说道。
”此乃定数,冥冥中自有安排。你又怎知后事如何呢,只是见少掌柜的下场如此,想来那二百两银子是还不上了。除了抵上那间尚且日有营收的客栈,还能如何呢?“吴用语气淡然,谈论间好像是在讲推理故事一般。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宁佑容问道:“那样少掌柜是不是就用不上掌柜的那套说辞了?”
“那倒是,只是这下场也未免太惨了。”宁佑容有些兴致索然。
“嗯,事到如今。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吴用神秘兮兮的道。
“先生想说什么?”宁佑容心不在焉的应道。
“方才贫道与你的玩笑话切不可当真。”吴用此时的笑容在宁佑容眼中就属于揍得过你我就不会坐在这里看的类型。
“方才那些都不是真的?”
“嗯。”
“少掌柜的没有输钱?”
“没有。”
“他二人早上也没有躺在药店门口?门上也没有血手印?”
“根本就没那个药店。”
“先生你这样骗我,我很生气。”
“呃……只是路上闲来无事与你说个笑罢了。”吴用尴尬的装模作样挥鞭道。
“哪里可笑?”宁佑容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的道。
“好了,下不为例便是了。可怜白白浪费了我一番表情。”吴用假装可惜道。
“先生演的可真像,亏我还浪费了这么多感情呢。”好像发现了自己语气的不适,小道士转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轻笑道。
一路上二人可以说是谈笑风生。宁佑容遇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人,吴用也首次感受到了来自新世界的安慰。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金陵已近。
一路上赶路的人越来越多了,走烂脚磨破鞋的,驾双驹跨大刀的,形形色色看的路人小道士两眼发光。
若是遇到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宁佑容定会问一声身边的吴用那是不是个江洋大盗。
再遇到个几个道士赶路,还来问吴用看不看得出他们的装束是哪个大门大派的?结果后来穿城而过时才知道是人家城里大户人家请来做法事的假道士。
就这样一路下来,一行人赶了小半月的路终于在半个时辰前入了金陵城。
此时吴用端坐的地方叫做“维贤堂”取自“景行维贤,克念作圣”之意。
张府乃金陵城有数的缙绅世家,家主张若虚,表字潭术。
本乃高祖钦封兖州刺史,继秦王弑亲继位登基后便报病辞官归乡至今。
其中缘由众说纷纭,只说张若虚这个人,不敢说是整个江南人人皆知却肯定金陵无人不晓的。
其人是诗画两绝,文武双全。当初还任过数载兖州兵曹之职,是个统领过一州数万兵马的强人。
不过真正令其出名的还是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平时诗会游园频频有佳作传世。数年前一首《春江花月夜》简直羞杀了多少自诩多才的文人骚客,那段时间张府的拜贴在门房处一日总能收上个半箩筐。
而熟悉张若虚人的人还知道,张大人不光文武双全,享誉盛名。
哪怕如今致事在家,朝中的背景却依然牢靠无比,其兄张若春身居当朝御史大夫之职专掌朝中检察执法之要务,当朝文武见之没有几个不怵的。
平日但凡能被张府敬为上坐的人可没几个会像吴用这样东张西望,还糕点茶水一样不放过的。
丫头佣人们虽说不敢真的笑出声,但是从抿着的嘴角看来也是憋得挺辛苦。
正在吴用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身边看上去只是豆蔻年华的丫鬟时,门外正有三五人向其所在的“维贤堂”快步走来。
领头一人是个身着紫色袍衫的中年男子,走路时大步流星,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的让吴用想起了前世大学里的那个以铁面无私闻名的宿管大伯。
身后跟着的人就不陌生了,张氏也急急的跟在身后,莲足碎步身形似乎都不太稳了。
庞管家落后张氏一步紧随其后。
余下二人乃是来时六个护卫中的二人。方才入门前还都有说有笑的此时怎么都板着个脸?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吃他们几个糕饼总不至于把?若要为难自己吴用自是不惧,只要不牵扯上那个陪了自己一路的小道士就行。
张若虚进门后知道吴用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心中不由更郑重了几分。
命几名护卫与庞管家在外等候,只命夫人与自己跨门而进。
“方才有要事耽搁,劳烦宫梨道长久候多时,某惭愧至极,在此处给您赔礼了。某姓张名若虚,表字潭术。”张若虚说罢也行了个道家的稽首。
“张公言重,尊府上的风光可好的很,贫道就是看上一日也是不会厌呢。”吴用心知看来是没啥大事,坦然笑言。
吴用这倒是实话,张府这般也只有在前世的电视里看到过这种美轮美奂的苏州园林。
精巧典雅的小楼、桌椅雕刻虽简单却处处透着丝丝华美的韵味。
“道长谬赞,不过道长若是有意大可在舍下住上一阵子。到那春日里后园中怎叫一个满园春色,百花争艳啊。”见吴用对自己煞费心血的园林赞不绝口,张若虚不免客气道。
身后的张氏却却见二人怎么就谈论起花花草草来了,此来本就事不容缓、急于星火啊。急的她在自己夫君身后不着痕迹的狠狠的掐了其一把。
”哦!“张若虚吃痛轻呼一声,瞬间想起了自己二人的来意暗道自己糊涂。
”张公有恙?“吴用早就看见方才那一幕,却故意装作不知的问道。
”啊?无恙无恙,只是想起一桩要事要与宫梨道长直言。“张若虚本已华发纵生,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哀伤的事情,眼中神光一暗更显老相。
吴用也正色道:”张公有事但说无妨。“
心想张夫人一路上对自己是多有照应,此番来到金陵也省去了好几天时日。此时张府上若是有需要自己也并不介意力所能及的帮上一帮。
”诶,道长高义。潭术与夫人在此先行谢过了。“说罢张若虚与张夫人一同施了个长揖。
”张公莫要如此,一路上蒙尊夫人诸多照应贫道自然心怀感激。若是贫道力所能及的,自然不会推卸。但是张公也要与贫道说明何事啊?“
”一言难尽还是劳烦道长随我一同去后院吧。“张若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觉得等到地方再说或许会好一些。
”张公请。“吴用见其不愿说,想来是个棘手的事,还是到地方打探清楚再说。
”道长请。“张若虚恭请道。
夫妻二人引着吴用曲径亭廊七转八折的往后院急急走去。
吴用东张西望匆匆的欣赏着园林的美景,此时虽说尚值初春,花草树木间也已衔着黄芽青苗更显得春意一片盎然。
池子里的锦鲤尾尾都有尺许,红似花白似绸的,缓缓游动时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慵懒。
行了便有半盏茶的时间,张若虚带着吴用来到了一座独栋的楼阁前。
这座楼阁便不似一路上走过来看到的任何一座楼阁般华丽精致。有的只是古朴大方的外观和农家小院般的素净。吴用此时却顾不上这些变化,只是怔怔的望着小楼西厢的一扇木门正色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