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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擎海柱

蓝星的夜晚。

耀晶的能量传输跟距离也有关系,距离越远,传送的能量也会越少。在白天,冰层下面的耀晶只需要冰层上面的耀晶给它们传送能量;而到了晚上,这些能量需要从蓝星另一个半球的耀晶去获取,距离之远,耀晶在晚上自然也暗淡一些。

在浮游岛的边缘,一面透明的玻璃平台从悬崖边上伸出,有如跳水台上的踏板。若在地球,站在这块玻璃平台上,然后俯瞰底下的万丈深渊,无疑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但对蓝星人来说,并没有这个感觉,因为他们可以在蓝露里游动。这里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公园,而玻璃平台是作观景用的。有两个青年,一男一女,躺在玻璃台上,仰望着冰层。男的叫睿明,女的叫灵珠,他们是邻居,自小就在一块玩耍,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睿明哥哥,真正的星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在两百年前,蓝星人根本就不知道冰层外面还有一个世界。而在最近的几十年,他们的科技发展迅速,不仅看到了冰层上面的世界,也让宇宙飞船升空,知道了这个宇宙的大概样子。但只有少数的幸运儿,可以用肉眼去观看真正的星空,大多数的人只能在教科书和电视上看到。但睿明就是这么一个幸运儿,他的爸爸是一名地质学家,在一次勘探活动的时候把睿明也带上,让睿明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星空。

“书上也有图片啊,就是差不多的。”睿明平时不怎么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揣测着别人的话里会不会有另一层意思。不过灵珠是个例外,睿明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她说。只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心事,不愿意多谈。

“你就说说嘛,你我都拍过照啊,无论照相机的镜头有多好,我们看到的和拿回来的照片感觉就是不一样。我想这真正的星空也会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你就说说你有什么感觉嘛。”灵珠扯了两下睿明的衣角。

“好吧。首先呢,没有耀晶这么大的,所有的星星看起来都是最小的耀晶。还有,”睿明顿了一下,脑袋里想起了一些画面,“我们在蓝露的世界里,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恢弘,觉得自己很渺小。但是你看,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冰层的顶,可以看到下面的土地,可能你不会觉得,这是两条边界,因为你没有到过外面。但一旦你在冰层上面,仰望天空,你会发现,世界还可以再大一点,甚至可以说那是无限大的。底下是一条边界,但顶上就是无边无界的世界。你会有种感觉,你慢慢融到这个星空里面,毫无牵挂地在里面翱翔。呵呵,这就是我的感受,当然了,我说出来的,跟你亲身体验,还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哇,你说这些,我都有点感觉了,我也很想到外面去看看。”灵珠还是盯着头顶的那些耀晶,但现在她的眼里,可是外面星空的图像。

“下次让我爸爸把我们两个一起带上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两人沉默片刻,灵珠又说道:“对了,睿明哥哥,你觉得有外星人吗?”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这是一个目前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看到过,但也不能证明外星人不存在。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我们看到外星人的那一天,就是蓝星人的末日。当然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可能会想跟外星人和平相处。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看到外星人那天再说吧,既来之则安之。你看,有那么多星星,有一两个星球有生物也不一定啊,进化一段时间,就像我们这么聪明了。”

“那你觉得他们会长什么样呢?”

“长什么样啊?嗯……可能跟我们差不多吧,也有可能他们像残疾人一样,是只有两只手的怪物!”

“喂,你这样说,残疾人会有意见的。不过我想,他们真有可能是这样,然后,可能他们只有一根大拇指、只有两只眼睛呢!”

两个人说到这里,脑海中都出现了一幅虚构出来的外星人图像,觉得极是怪异,不禁大笑起来。但睿明慢慢地,脸色又变得忧郁了一些,眼尾从向上挑起,到往下垂落,说道:“灵珠,谢谢你,你是一个很体贴的人,我知道你是特意说这些想让我开心一下。唉,如果真的改变不了,也只能这样了。”

“要砍掉擎海柱,你我都很伤心,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你就把心放宽吧。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浅浅的眼窝渐渐变得湿润,如一汪清泉。

他们所提到的擎海柱,并不是人造的柱子,而是由巨大植物组成的类似柱子的物体。蓝星人定居在浅海区域,而擎海柱就长在浅海区和深海区的交界处。擎海柱的核心是一种叫做达安的大树。这种大树可以从海底往上长,也可以从冰层底部倒过来往下长。蓝星上植物的光合作用靠的是耀晶,并不是高高挂在头上的太阳,所以它们对上下并不是分得很严格。达安树一般不分枝,主干异常巨大,直径大概有一百米。达安树的树干并不平整,有很多孔洞,在这些孔洞上又生长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这些植物用各式的叶子和花朵把达安树装扮起来,让一棵达安树就如同一片森林一般。达安树上还长着一些藤状的植物,它们如游蛇般在树干之间穿行,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这个由擎海柱组成的森林,孕育了丰富多彩的动物,形成一个庞大的生态系统。在古老的蓝星,野兽横行,蓝星人也难以形成文明。那时候擎海柱还没长成,主要在深海区活动的野兽也会时不时地在浅海区狩猎。每当蓝星人燃起文明的星星之火,很快就会被这些野兽扑灭。那时候的蓝星人处于这种状态之下,不要说发展,连生存都是一个问题。

但是这个情况,随着擎海柱的长成,有所好转。擎海柱就像两排交错的牙齿,中间缝隙很小,只能让一些小生物通过。从此,野兽被隔绝了,他们只能留在深海区活动。蓝星人成为了食物链的最上层,他们进化成了有智力的生物,直到现在,建立起可以安居乐业的城市。也因为这样,蓝星人世世代代对擎海柱都如同神一般的看待。他们甚至说,是擎海柱赐予了他们生命。但这样的观念,随着蓝星人科技的发展,正在慢慢改变。就如同宗教和封建迷信,他们起源于人对世界的不了解,但当人们掌握了了解世界本原的科学武器之后,这层迷雾就渐渐被拔开。

蓝星人早就抛弃了国家,建立起一个没有国家的社会。正因为此,他们的军事力量很弱,几乎没有什么大杀伤力的武器。但对于野兽来说,蓝星人武器的威力还是足够的,没有一种动物可以与之抗衡。还有他们的房子和水晶梭,可以抵御任何生物的攻击。所以,擎海柱的防御作用,对他们来说,已没那么重要。蓝星人的城市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擎海柱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和空间。某些开发商,就是基于这种考虑,提出了砍掉部分擎海柱的想法。对于很多蓝星人来说,擎海柱不仅仅保护他们,还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的回忆。

睿明和灵珠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擎海柱上,他们觉得那是一个小孩游玩的乐园。睿明会发现一个不小的洞,然后找些树枝和藤条,让它变得宽敞明亮。这就是睿明的秘密基地了。灵珠比睿明小一岁,她很少跟其他女孩子一起,大多时候是屁颠屁颠地跟着睿明,玩一些男孩子的游戏。他们会在一些果树上寻找果子,藏在衣服里,然后寻一个躺起来比较舒服的枝头,一边吃果子一边晒着日光浴。他们也会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在擎海柱上玩抓迷藏的游戏。擎海柱之大,要找到人可不容易,所以一般他们都会规定在一个范围内玩。有一次,睿明耍了个小聪明,没有遵守规矩,跑到其他擎海柱上。那是玩得最久的一次抓迷藏,睿明的朋友最后也没找到他,似乎他们也没有生气,可能结果并不是那么重要。擎海柱里有太多的材料,睿明可以做很多模型,或他自己想象的一些不存在的东西。灵珠则拿着这些模型,跟她的动物小朋友们玩耍。有时候会弄坏一些,但睿明从来不会生灵珠的气,只会重新再做一个。睿明认为自己做得最成功的一个模型是一艘宇宙飞船,里面还有船员和一些设备哦,甚是精致。灵珠也少露身手,做了几个小动物放在里面,还给它起了个名字:飞天号。睿明和灵珠一起把飞天号藏到了擎海柱的深处。就这样,睿明和灵珠每天都在擎海柱里玩到天黑,不愿意回家,好几次都是他们的父母给拉回家的。

虽然睿明下半年就要到高等学府去学习,但这样的回忆,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这种回忆,像是美酒,存得越久,就越醇香。每一次从脑海中把它们提出来,心里都会有一股暖流涌出,沁人心脾,催人泪下。

现在,这些回忆中的图像,将永远变成回忆中的图像。

有一家叫做纳德的公司,业务做了很多,主要是地产、矿藏,还有武器。这次要砍擎海柱,就是他们提出来的。砍掉擎海柱,一方面他们会得到巨量的资源,包括木材和能源;而另一方面,这些土地和空间,价值不可估量。蓝星人一开始都不赞成这个想法,毕竟擎海柱是成千上万年才长成的,是不可再生的。但后来,生活环境的窘迫让他们别无选择。蓝星人居住的地方越来越挤,他们都快为争夺资源而爆发战争。当然,很多人也在想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案,但都没有砍擎海柱那样直接和快速地解决问题。

经过了半年的讨论,政府最后决定,从明天开始,由纳德公司去砍擎海柱,搬离工作已经完成。但对于睿明和灵珠来说,搬离工作只完成了小部分,他们往日的动物朋友们,都还毫不知情。睿明的爸爸索奇也在纳德公司里面工作,他虽然跟儿子的意见一样,并不同意,但也必须听从公司的安排。睿明最近,试过写请愿书到政府里面,也试过跟爸爸到纳德公司里小捣乱了一番,但做这些对整个事情毫无改变。睿明再没想出其他的办法,只能苦恼地等着砍擎海柱的时间一天一天临近。

在甜蜜回忆和悲怆现实的交织中,睿明和灵珠不知不觉地在观景台上睡着了。

早晨的光从透明的玻璃罩射进来,睿明睁开惺忪的眼睛,他不记得昨晚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现在就躺在家里的床上。睿明看看闹钟,还没到该起床的时间。他掀开被子,洗漱之后,下了楼。妈妈正在准备早餐,爸爸索奇早就出门了。早餐还没准备好,上学也早,睿明闲着无聊,打开电视。电视里,基本都是讲砍擎海柱的事情,毕竟这对于蓝星人来说实在太重要。睿明目无表情地盯着显示屏,他已经放弃去想怎么改变这件事。电视里正播着擎海柱的历史和作用,这些睿明在课本上早已学过。然后节目切换到了直播的镜头,显示第一根要砍断的擎海柱,虽说是砍,实际他们是用几次爆破去完成的。镜头在杂乱无章的擎海柱上移动时,睿明的眼睛突然发出了亮光。

蓝星人把通信工具都做到了手表上,因为手表易于携带,对日常运动也没太大影响。当然,也有人定制,把通信工具做到常戴的一些首饰上。这些智能手表,功能非常丰富,能够作为语音电话使用,也可以视频对话。手表本身的体积很小,它能向空中投射一个屏幕,视频对话就在这个屏幕上进行,你也可以用这个屏幕来看电影和电视剧。手表还能够伸缩,伸展开来会像书一般大小,方便蓝星人输入。不过蓝星人一般不使用这个功能。手表有一根细针插到蓝星人的皮肉里,准确来说,是神经里面。蓝星人脑袋里只要想用手表完成一项任务,手表就会马上执行,不需要按任何按键。除了看时间、通电话,手表还有导航、定位、上网等诸多功能。

睿明站起来,用智能手表拨通了灵珠的电话。

“灵珠,你有看到吗?”

“嗯,原来睿明哥哥你也看到了啊……”

“我们去门口那里,要快。”

睿明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虽然他现在内心很焦急,但他知道自己还没吃早餐。睿明冲到厨房里取了一块面包,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奔到门外去了。电视里的画面,是擎海柱的一些特写。可以看到,在藤蔓的深处,隐隐约约地出现了“飞天号”三个字。

蓝星人的公共交通很发达,像地铁一样的水晶梭在整个立体环境里穿行。睿明坐上水晶梭,很快就来到了第一根擎海柱砍断的工地前。

离擎海柱有几公里的地方就已经被封锁,不让闲杂人等进去。睿明看到,有几十个工人正在擎海柱上面安装爆破装置。睿明一个人不敢进去,很多时候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都需要灵珠陪同。睿明在门口的地方徘徊着,焦急地盼着灵珠快点到来。

过了几分钟,灵珠终于出现在睿明面前,还没停住就说:“能进去吗?”

睿明摇了摇头:“估计是不行,那么多人拦在那里……”

“你有没有问过那些人……要不我们去问看看。”灵珠飞到门口前,睿明也有点胆怯地跟了过去。

门口确实有很多人,而且还是警察。灵珠有点迟疑地来到守在门口的一位警察前,不好意思地说:“你好,请问可以让我们进去一下吗,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想去取……”

“什么东西?我们这里马上就要爆破了,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的。你们快离开吧。”

“但是……”灵珠还想再说,但那位警察马上就打断她了:“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这么大的一个工程,你们能有什么东西比它还重要。我现在要求你们,马上离开!”

警察的语气有点凶,灵珠向后退了一步。

睿明迎上前去,说道:“呃……我看爆破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里面还有不少工人呢,我们进去很快就会出来的,不会有什么乱子。”

说完,警察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睿明又说道:“那个东西真的对我们很重要,很贵重的,不拿回来会出人命的。我……我,要是拿不回来,出了什么大事,你们会有麻烦。”说着说着,睿明都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

警察依然不为所动,他估计是想用沉默来回应他们。这招也确实有用,只要不跟睿明和灵珠说话,他们也真没什么办法。

睿明和灵珠对视了一会,离开了这个大门口。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灵珠说道:“睿明哥哥,你看会不会有个什么缺口,我们从那里偷溜进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等一下真的要爆破,我们还没出来,挺危险的。”

“那飞天号就不要了吗,它对你不是很重要吗?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灵珠有点生气,她飞到半空,寻找着靠近擎海柱的突破口。蓝星人的拦截可不只是在地面放一条围栏,因为蓝星人可以在整个空间里飞,他们必须用一个立体的拦截技术。他们会在某些特点的点放上一个装置,这些装置会喷出相互连接的物质,如线一样,这些线就组成了一张网。

灵珠尝试着去硬闯,但都被网弹了回来。这张网其实用暴力手段也是很容易弄破的,但灵珠并不敢这么去做,毕竟这是违法的事情。她侧头看看两边,发现睿明也游了上来,帮忙寻找着这张网的漏洞。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灵珠和睿明都已疲倦,但他们仍没有找到突破口。而此时,他们看到那些铺设炸药的人已在陆续出来,要回飞天号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了。睿明叹了口气,跟灵珠说:“我们走吧,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吧。”

灵珠虽然不情愿,但确实如睿明所说,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两个垂头丧气地远离擎海柱,但也不时回头看看,希望有什么奇迹会发生。他们走到最近的一座浮游岛,因为灵珠没有吃早餐,想去买点东西吃。今天睿明和灵珠本来都是要上学的,但他们想既然都迟到了,干脆就不去了吧,当请假好了。他们想就在这座浮岛上,看着他们童年的回忆慢慢坠落。

在来到浮游岛的路上,睿明都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他不时回头看看,但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灵珠看出睿明的焦虑不安,问道:“睿明哥哥,怎么了?”

“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没有啊。你不要吓我,我很怕这些的。”

“没事,我们很快就到城里了,那里人多。”

两人加快了速度。他们进了城,前面是一条小巷子,只要穿过这条巷子,就有卖吃的店铺。这条巷子有点窄,他们两个本不愿意在这经过。但如果绕过这条巷子,要多走很多的路。这条巷子并不长,他们就硬着头皮进去。两边的墙壁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睿明和灵珠都加快了脚步。而就在快出这条巷子的拐角处,一个魁梧的黑影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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