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封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他眼中茫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怔怔的看着眼前被茂密的枝叶分割开来的破碎天空,回想着所发生的一切,渐渐清醒。
噼里啪啦的篝火声在冷封耳畔响起,远处还有恶马熟悉的鼾声,更远处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和透着欢喜的轻柔歌声。
冷封感受着身下的温暖,艰难的转动了下脑袋,便看见身旁不远处有石块堆砌的火堆,火堆旁插着几只肥美的鱼儿,鱼儿渐渐被火焰烤的焦黄,崩出几道诱人的裂口,漏出了里白嫩的肉儿,芬芳的香味使得倒在树下睡着四仰八叉的恶马口水流成了河。
哗啦啦的水声便在恶马身后的小溪里响起,冷封的面无表情地望去,见到一颗斜搭在溪水里的大树,大树的树干弯成一个弧形,树冠严严实实的挡在了溪水之中,几支细弱的树枝更是搭在了水面上。
远远看去,整颗大树就像一个佝偻的老妇站在溪水边捧水而饮。
而这如老妇纤弱手臂般的树枝上,正晾晒着几件洁白的女人衣衫,衣衫洗的极净,正在晨风中轻摇摆动,好似蝴蝶。
哗啦啦的水声便在这几只蝴蝶旁响起。
冷封看着溪水中那不着存缕的美人,听着美人小银铃般清脆动人的笑声,面无表情。
这仙境一般的美景放在冷封面前,仿佛都是虚妄。
穆雪儿咯咯地笑着,显得很是开心,她用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水面上画着莫名的花儿,指尖尽情的拨弄着溪水,撒出晶莹的水珠儿,穆雪儿在这浅浅的溪水中很是愉悦。
一连十余日的奔波早已让她一身风尘,为了救冷封,这几日她又出了不知道多少汗水,一身滑腻不堪,纵使她是异于常人的修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美丽姑娘,这般油腻的感觉早就让她难受极了。此时她趁天色尚早,森林还未苏醒,脱尽衣衫小心翼翼的跳入溪水中,洗净了自己一身污秽,穆雪儿游在水中就好像鸟儿飞入了云端一般畅快。
穆雪儿在胸前摊开双手,手掌向上,把自己想象成一朵在清晨刚刚绽放的花儿,甩着乌黑亮丽的长发在水中转起了圈,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是美丽,很是动人,很是可爱,很是开心。
然而,这种愉悦、畅快、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许是因为背后那道目光太过专注,穆雪儿偶有所感,于是她在水中轻轻一跳,借着浮力转了一个极慢的圈,悠悠然地面向了背后的那道目光。
然后她就看到了睁着大眼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冷封。
此时任谁来看都会承认,这幅画面很是诱人。
一位肤白如雪的妙龄少女不着存缕的半蹲在浅浅的溪水中,柳叶一般的眉迎风而舞,秋水一般的眼荡漾着愉悦的涟漪,双腮含红,嘴角轻扬,湿漉漉的乌黑长发随意的搭在胸前,雪山一般的高耸因为先前少女的跳跃还在水面上下不停的晃动,山顶那两点诱人的殷红在少女长发间若隐若现,调皮可爱,盈盈一握的腰肢摆动着水下的丰腴。
冷封看着这可以让人喷血的画面,却还是面无表情。
为什么面无表情呢?
因为冷封根本没有在看穆雪儿,他在想事情。
他在想自己的伤,他在想自己的仇,他在想自己的恨,他在想为什么自己成为了一个废人,为什么自己连一个黑骑甚至一个乌鸦都没有杀掉就变成了一个废人,他在想自己变成废人之后还能报仇吗?
穆雪儿可没有想这么多,她就看见了冷封在看着自己。
于是她本能的,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啊!!!”
这声音,尖锐的仿佛利剑,刺破清晨的薄雾,惊的群鸟齐飞,凶兽颤抖,吓的树叶潇潇,草木瑟瑟,云儿惊醒,恶马睁眼。
哗啦啦一声响,水花四溅。
穆雪儿此时一脸惊恐,她双手抱胸,猛地闭眼蹲在小溪中。但这小溪不过膝深,最深处也刚刚齐腰,穆雪儿即使蹲下也正挡不住上身的迤逦春光。
“云儿!云儿!云儿!”
云儿听着自己小姐明显带着哭腔的呼唤,大眼扫过场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愤怒的嘶鸣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奔向了冷封想要教训他,也顺便为自己小姐争取个穿衣的时间。
恶马也看明白了场间的情形,它看了看花容失色的穆雪儿,又看了看着急愤怒的云儿,忍不住咧嘴嗤笑,心道不就是没有穿衣服让人看到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爷我自从娘胎里掉出来就没有在身上穿东西的习惯,随便看嘛。
想罢这恶马还恶意的抖了抖两只强壮后退之间那货。
再说了,那几片破布有什么用,这东西又不挡枪挡箭的,穿了又有什么用?真是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要穿着这玩意。哟哟哟,还急哭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恶马看着奔到自己身旁的云儿,腰身一扭便翻身而起,然后“不经意”的伸腿在云儿脚下一绊。
云儿一心想着要去教训冷封,哪里注意到了自己身下多出了一只罪恶之蹄?所以不出意外的,云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轰然一声。
云儿亲吻这地上湿润微黑的泥土,有些发蒙,它晃了晃脑袋站起,就看见身旁的恶马正在仰着脑袋看天上的白云,还不时翻着它那厚厚的唇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儿呼吸急促,大眼恶狠狠的盯着恶马,蹄尖不停的拨弄着脚下的泥土。
恶马感觉到那股敌意不由一愣,它不再看天上的白云,而是仰着脑袋斜着眼看着云儿,那模样真是高傲又贱到了极点,那眼神也真是充满了玩味与寒冷。
仅是看了云儿一眼,云儿便浑身颤抖,云儿不敢正视恶马目光,赶紧偏头望向穆雪儿,而这时的穆雪儿依旧在放声大喊着自己的名字。
云儿既然不敢面对恶马,那便只好放过冷封,转身向着穆雪儿奔去。嘶鸣一声,那声又怒又悲,怒已不争,悲已不敢争。
哗啦啦的水声再起,云儿大步的趟入了小溪,高高溅起的溪水打在云儿身上,渐渐洗去了它身上沾染的新鲜泥土。
“云儿?”
穆雪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声音颤抖的让云儿心疼,云儿连忙轻嘶一声表明身份,穆雪儿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近在身旁的云儿,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躲在了云儿身后,然后在云儿的掩护下来到老树边换上了衣服。
等她换好了衣物,穆雪儿真气一提,点着水面跃上了云儿脊背,愤怒的云儿也不回头,不顾穆雪儿阻拦,径直来上了岸边,来到了冷封身前。
而此时的冷封,正如先前的恶马一样,扬着脑袋望着天上的白云,只是那目光冷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