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年三月二十六日,瑞敏皇贵妃薨。
皇上下旨:辍朝二日,大内以下宗室以上此二日穿素服,依皇贵妃之礼典规格,不日葬入妃陵。
灵堂直接设在懿瑄宫,皇后派了内务府有经验的管事一手操办。
停灵七日,请了皇觉寺的圣僧进宫念经,望皇贵妃能早日安歇,早登极乐。
当天,一众后妃前来吊唁,皇上也来送瑞敏皇贵妃最后一程。
瑞敏皇贵妃走的那一日,遍地绽开木芙蓉,花色纯白无瑕,水滴形的花瓣上百片簇拥在一起,花瓣团团围围间似乎要把那一点儿清浅的花蕊湮没,只余下纯白的一朵,绽放在枝头。
风吹开纯白无瑕的木芙蓉,娇嫩的花瓣上似乎还凝结着昨夜的露珠儿,被春风轻柔的拂过,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灵堂之上白烛的火苗轻轻晃动,竟成了蓝盈色的光。
灵堂之上,皇上示意李公公取来香烛,一旁的小太监快步去取。
葬桌上一双白烛燃烧,乌黑的烟雾轻轻升起,紧紧缠绕在一起幻化出影子,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袅袅轻烟被风一吹,消散在灵堂上。
看着李公公手上的香烛,皇后上前阻止道:“万岁爷,您能亲自前来,瑞敏皇贵妃在天有灵,定然倍感欣慰,只是您是天子,为瑞敏妹妹上香,有违礼法”。
皇上半伸着的手一顿,神色有些木然。
窗前映照着因长得过于茂盛的木芙蓉的影子,枝繁叶茂的纵横在朱红色的窗柠上,似乎佳人轻摇宫扇的模样,耳旁不时传来叮叮……咚咚……
胡蝶亲自燃着香,递给了皇上:“万岁爷,您送送皇贵妃吧!死者为大,没有那么多礼教规矩”。
佳人脸上白皙如雪,双颊微红,檀唇微干,脸上满是恭敬的神色,轻轻捻着一炷香,青色的烟萦绕,传来浓重的檀香味,与念经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佛的祥和。
皇上接过香烛,仅躬身一拜,把手中香烛交给了李公公,转头向外走去。
雨缓缓飘落,天忽然变成了灰色,一层层的乌云笼罩在皇城上空,带着令人胸闷窒息的压抑,飞雨化作丝丝绕绕的离愁落在人间,落在瑞敏皇贵妃的灵堂前。
皇上望着灰蒙的天色抿唇不语,胡蝶小声说道:“万岁爷,逝者已矣”。
朱红色的宫门转角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伴随着微雨落在木芙蓉花瓣上轻柔的和声,就像是在演奏一首美妙的乐曲。
风铃轻柔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不似清泉落水般柔婉,不似雄鹰翱翔般磅礴,只是徐徐的发出响声,玉风铃叮叮……铛铛……
风铃声清脆,随着徐徐吹来的风儿,送了瑞敏皇贵妃最后一程。
皇上看了一眼胡蝶,有所感慨的说道:“那年杏花微雨,朕之轻鸿一瞥,她之回眸一笑,是否已然注定这一世情缘?她十六岁进了王府,当时朕还是四王爷,相伴二十余载,她终究还是先朕而去”。
微雨落在纯白的木芙蓉上,花瓣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儿,一颗颗的在苍翠之上滚动,像是相思之人落下的情泪,滴滴惹人肝肠寸断。
胡蝶伸手接过天间飘落的小雨,说道:“这一世能得万岁爷宠爱,瑞敏皇贵妃也值了”。
雨落在胡蝶掌中,一丝又一丝,汇聚在一起成了晶莹剔透的一颗,在微阳下泛着银光,不知晓久居深宫的瑞敏皇贵妃也可曾这般弄雨?
皇上摸了摸胡蝶玉掌上落着的雨珠,眸中带着七分回忆,还有三分柔情,说道:“朕与她相遇那年,也是这般小雨,打湿了她的发梢,如今这雨打湿了她的灵柩”。
瑞敏皇贵妃逝去,天边飘落的小雨也停了,而这后宫的风却从未休止。
一连数日的雨,宫中微寒,胡蝶已然觉得困倦不已,似乎经过瑞敏皇贵妃的葬礼而变得有些虚弱。
胡蝶待在水云宫,木芙蓉绽开了一圈又一圈,微寒的风拂过佳人如雪的容颜,又落在木芙蓉娇艳的花瓣上,带走了清新泛雅的芙蓉香。
朝霞初升,皇后娘娘竟冒雨带着皇觉寺主持大师来到水云宫。
胡蝶见了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容:“皇后娘娘长乐未央,不知皇后娘娘凤驾,可是有事?”。
微屈的身子轻轻颤动,风抚动胡蝶外着的宫纱,纯白的纱衣朦胧不清,曼妙的身姿在轻纱的掩盖下若隐若现,令人遐想连篇。
皇后眸光轻闪,说道:“主持大师为瑞敏皇贵妃念经之时,手中紫檀佛串忽而断了,此为大凶之兆,怕是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扰了瑞敏皇贵妃的安宁”。
胡蝶一挑眉:“皇后娘娘来水云宫,可是怀疑本宫居所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胡蝶拦在皇后身前,寸步不让。
一位凤袍临身,尊贵如瑰色牡丹,一位贵妃之尊,凌厉如青竹指空,一旁的木芙蓉顿时失了颜色。
手持佛珠的圣僧上前一步:“阿弥陀佛,佛珠无故散落,定是祸事将起”。
胡蝶淡淡说道:“皇后娘娘与圣僧到此处定是已有对策”。
皇后娘娘语带紧张地说道:“此事怕是让蝶贵妃受些委屈了,圣僧需在水云宫内做法,看看是何处出了问题”。
事关皇上安危,国运昌隆,胡蝶无力拒绝,只得说道:“那就请圣僧进水云宫瞧瞧”。
一行人走至水云宫院内,主持忽而停住脚步,皇后问道:“圣僧可是有所收获?”。
主持递过一个佛钵:“派人去东边取水少量,贫僧很快就知何处生事”。
为防止皇后的人动手脚,胡蝶特意让欢姑姑前去亲自取水,看着皇后胸有成竹之色,胡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喜子见情况不妙,去了一趟勤政殿请皇上过来,见着从侧门偷偷溜出去的小喜子,胡蝶心下稍安。
水取来后,圣僧让众人退开一些,把佛钵放置于地面,端坐于钵前念经,节奏沉闷的念经声入耳。
足足一刻钟后,圣僧忽而取出一颗佛珠,放入佛钵中,水面扬起一阵袅袅白烟,朦胧间似有端倪。
众人退后了一些,忽而一只素色蝴蝶从水面飞起,绕着圣僧翩然飞舞了两圈,最后落在圣僧的佛珠上。
胡蝶脸色一变,这皇后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素色蝴蝶随风飞舞,几下颤动翅膀,落在茂密的木芙蓉花丛中消失不见,徒留下满园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