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芍药朵朵盛开,落在寂静一片的白雪中,随着冬风微微颤动着娇艳的花枝,像是风中自由舞蹈的精灵,有着雪的清幽,风的灵动。
胡蝶站至宫外迎驾:“臣妾恭请万岁爷圣安”。
皇上亲自扶起正与下拜的胡蝶:“爱妃不必多礼”。
庭前芍药花浅紫色的花冠足足有玉掌大小,层层瓣瓣的盛开,金色的花蕊映衬着浅紫色的花瓣,莫名的透露出一丝尊贵之气,花开团团簇簇,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靠近胡蝶,闻着鼻尖传来的淡淡透骨香,皇上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自己一连三天宿在坤宁宫,想见胡蝶的心思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这才尚未处理完政务就赶了过来。
胡蝶自是看懂了皇上眼中的情愫,却装作无意地说道:“蝶儿一直在等这万岁爷用晚膳了”。
风吹动三千青丝,拂过佳人如玉的容颜,那双浅浅的梨涡比庭前的芍药还要娇艳,剪水似的秋眸只一眼就让皇上心中泛起涟漪。
皇上把心底的燥热硬生生压下了三分:“都这时辰了,爱妃怎么还没用晚膳,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此话一出,园中奴婢太监齐齐下跪:“请皇上恕罪”。
跪在冰冷的雪里,寒冷的冬风吹动宫人身上单薄的碧青色衣裳,只觉得一股寒冷之气从膝盖处蔓延至心间,那些宫人冷得发抖。
庭前的几株芍药花,被寒风拂过,妖娆的摆动着腰肢,墨绿色的枝叶映衬着洁白的雪,那浅紫色的花像是一颗紫珍珠点缀着皑皑白雪。
胡蝶拢了拢身上锦衣:“万岁爷别怪她们,欢姑姑早就劝过了,但蝶儿相信爷一定会来的,所以才……”。
皇上执起佳人玉手:“那朕一起陪你用一些吧!”。
雪越发深了,没有主子的吩咐,宫人是万万不敢起身的,风伴随着雪沫落在宫人身上,衣裳被浸透,一旁娇艳的芍药花浅紫色的花瓣上凝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儿,风轻轻拂过,就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芍药花阵阵香风飘来,胡蝶转身离开时吩咐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人起身,衣襟带落了金色花蕊间的落雪,纷纷扬扬的宛如漫天飞舞的雪蝶,又宛如来到了世外仙境一般。
晚膳早已做好,在小厨房温着,两人一上桌就有小宫女端上来: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绣球乾贝、山珍刺龙芽。
胡蝶端给皇上一碗汤:“万岁爷,今儿厨房备了龙井竹荪汤,冬日正好去去寒气,您喝一点暖暖胃”。
皇上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身上顿时暖和不少,陪着胡蝶在一旁坐坐。
芍药花安然放置在窗台上,碧色的枝叶随着风轻轻摇曳,飘然的落雪纷纷飞飞,落在淡紫色的花瓣上化作一颗颗冰露,幽幽的花香弥漫在厢房之中。
看着佳人慢斯条理的用餐,举止优雅得本是一幅绝美的画卷,皇上却隐隐有些不耐烦。
都这么长时间了,胡蝶碗里的饭似乎一些也没有少,皇上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好拿起筷子不停的往自己嘴里夹菜。
枝头上冬鹳响亮的叫唤两声,压在松针上的雪被冬鹳震落,芍药花瓣被渲染成雪的颜色,仿佛与天地间苍茫的一片融为一体。
整整两刻钟,胡蝶才用完膳,皇上刚想执起佳人的手,却被胡蝶意外的躲开:“万岁爷,您用了不少绣球乾贝,一起陪着蝶儿出去消消食吧!”。
语毕胡蝶已先行起身出去,皇上抿了抿嘴,还是跟了上去。
走至院外一抬头竟看见一排盛开的芍药,浅紫色、绯红色、金黄色,碧青色交相辉映,皇上道:“难为花房的人在大冬天还能培育出这春花来”。
胡蝶笑了笑:“托万岁爷的福,这温房人送花送得勤”。
胡蝶纤纤玉指轻轻弹动芍药花上的落雪,却见花蕊深处竟从金黄成了枯橙色,说道:“万岁爷您看,那一朵芍药被雪霜一压,已经有些许败了”。
皇上说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过几日再让人送就是了”。
胡蝶走上前掐下那一朵半枯不萎的花儿说道:“这芍药是前两日才送来的,听送花的小太监说,这温房一到深秋就开始烧地龙,终日不能阻断,这才能培育出这些花儿,如今只开两天,不觉得可惜吗?”。
皇上抚上胡蝶的肩头:“你到底是心善,一株芍药花都能惹得你怜惜”。
芍药花在风中零落的飞舞,是天地间最美丽的花儿,却在这白雪皑皑中略显寂静,白雪中绽放花团锦簇,紫英深深浅浅,芳香伴着落雪,经久不散。
胡蝶看着盛开的芍药花,微微摇头:“不是心善,只是觉得浪费而已。为保证宫中盆栽供应,一共有二十个温房,一到深秋就地龙不断,花费无数炭火只为了那几株开在冬日里的花儿,虽说这冬日赏花确有雅意,但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花开花落本是常事,非要在寒冬腊月之时,摆出春日百花烂漫的姿态,蝶儿不喜”。
皇上沉声说道:“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对朕说话”。
胡蝶毫不畏惧:“蝶儿想说的不只是园中的花,还有今日的晚膳”。
皇上一皱眉:“这冬日里的花儿你说没意思,难不成连晚膳也不用吃了”。
胡蝶正声道:“正二品宫妃八菜一汤,外加果品、甜点不等,若是万岁爷的份例就更多了,那万岁爷真心回答蝶儿,您可吃得完吗?”。
李公公在旁边紧张的插了一句嘴:“娘娘,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胡蝶认真地说道:“万岁爷是天子”。
皇上心中的一丝不悦消散,听到胡蝶此话训斥着道:“胡说八道,朕是天子还不是靠老祖宗庇护”。
胡蝶别过脸不说话,任谁都看得出她不赞同此话,看得一旁站着的皇上是又好气又好笑。
芍药花香与胡蝶身上的透骨香交织在一起,一种娇艳欲滴,一种魅惑众生,但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风抚动如玉佳人的三千青丝,芍药花亦在风中舒展着曼妙的身姿。
皇上心中不悦烟消云散,却对胡蝶的话悄悄上了心。
皇上拉了拉胡蝶的手,伏在胡蝶玉耳边,小声说道:“回屋里吧,真想你了”。
胡蝶推开一点都不安分的人:“万岁爷,今儿蝶儿不方便”。
皇上闻言一皱眉,自己还不容易从坤宁宫脱身,怎么这么凑巧就不方便呢?
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也不好强来,只好说道:“既然爱妃身子不适,那朕改日再来”。
语毕,带着李公公离开。
庭前芍药花开得不错,胡蝶眸中早已经褪去所有的怜惜,佳人忽然变得清冷,就像是此时此刻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儿,虽洁白如玉,若想要留在指尖,就化作一缕香魂。
欢姑姑传来消息,皇上出门后去了贞嫔的凝翠轩,胡蝶轻轻点了点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欢姑姑见状小声地说道:“娘娘身子可是不适吗?奴婢去传太医”。
胡蝶阻止了欢姑姑:“不用了,我身子好得很”。
胡蝶笑了笑说道:“你是在奇怪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为何我还把人给赶走了”。
欢姑姑点了点头:“娘娘,现在后宫里可有不少人盯着呢!”。
胡蝶毫不在意的说:“姑姑忘了我是什么出身,这男人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以前我在宫外,万岁爷天天晚上都来,现在我进了宫,反倒是……”。
欢姑姑会意:“奴婢明白了,但这般把万岁爷往外推,会不会适得其反?”。
胡蝶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今儿的冬天似乎越发冷了,芍药在寒冬却开得越发茂盛,绽放着娇艳的时候,或许也在静默无语的忍受着飘雪的折磨,或许只有到了百花烂漫的春日才会好些,但是那些娇媚无比的芍药似乎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