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走苍翠欲滴,冬雪带走姹紫嫣红,流水带走落花,风儿带走残云,荏苒的时光带走稚嫩的童音,褪去儿时的青涩,让胡蝶成为娉婷莞尔的姑娘。
初时那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再不见怨恨与忧伤,或许不是消失了,只是宛如即将要过冬的秋蝉,隐藏的更深更深。
双颊间那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在浅浅盈笑间令人醉心,哪怕是强颜欢笑,也难掩胡蝶倾城的姿色。
媚娘早已发现胡蝶是石中璞玉,只需精精打磨,细细雕琢,稍稍修饰润色,定能于这红尘梦楼之中艳压群芳,大放异彩。
胡蝶年幼已知清异秀出、美好不俗,而今幼女初长成,更显柳娇花媚、仙姿玉色,加之长袖善舞,才艺珏珏,若不横生意外,数载之后定会继红绸姑娘之后,位居销魂居当家花魁。
想着胡蝶以后将带来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甚至能让江南销魂居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媚娘对待胡蝶是越发宽容大方了,衣服首饰样样皆是精品,胭脂水粉件件皆是极品,穿时有绫罗绸缎,眠时有锦床丝被,焚的是西域罗琦幽香,就连每日所用的眉笔都是有市无价的碧山螺子黛。
为保胡蝶容颜美艳,每隔数日还会有人送上养颜珍珠羹,宫中秘制的玉容散更是隔日都要敷,加上每日以花瓣泡澡,远远走来,香气袭人,闻之欲醉。
宛如最娇艳的花朵即将绽放,总是少不了赏花之人细心的照料,而媚娘无疑就是那位慧眼识得奇花异草之人。
胡蝶每个月无需操心动手,账房自有三十两银子奉上,若是急需用钱,还可以直接从账房支走不超过五百两银子,待遇不可谓不宽厚。
而在胡蝶的吃食上,媚娘更是毫不苛待。平常菜肴有汤有肉,闲时有新鲜瓜果,嘴淡时还有蜜饯果铺,只消胡蝶稍有意动,自有讨巧的小厮把所需之物双手奉上。
若非是身处红楼之地,若非身负血海深仇,这般舒心的日子该是何等的惬意?
高洁的兰花误落于尘世,漂染于潭底淤泥之中,越是惊艳珏珏,越是灵韵落秀,越是花香醉人,就越发的容易沾染尘世的气息,被附庸风雅之人玷污。想要离开销魂居,除非将兰花瓣化作翩蝶羽。
胡蝶无心与百花争春,却一心盼着能振翅高飞,待飞上枝头之日,方是自己报仇雪恨之初,为此胡蝶对待自己越发的严苛。
为了能保持腰身纤细,平素不敢食肉,多数用些蔬菜清汤,厨房为了迎合胡蝶口味,每顿都送来三菜一汤,皆是清淡少油,可口非常。
长期不断的习舞,加之只食寡汤素菜,胡蝶的身子越发不好,腰如扶柳,整个人显得弱不禁风,本该如瀑青丝失去了些许光泽,发梢尾处竟有些微微泛黄。
宛若盛开的兰花,即使稍稍的叶黄亦会稍逊清姿,更何况是女子最为在意的绾绾青丝。
胡蝶派人寻来何首乌等配制成乌发之药,日日以药沐浴,沾染了一身药材香,却始终不见青丝乌黑光泽。
或许对着那些已然枯黄的兰叶,对着已然逝去的青翠,还是执起剪子比较快,胡蝶拿起梳妆台上金剪刀,一丝一丝的剪断了三千青丝。
红绸前来寻胡蝶之际,意外得见梳妆镜前满地零碎的乌黑,大吃一惊,连忙阻了胡蝶余下的动作,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女子的头发怎么能随意剪了?”。
宛如渡秋的素心玉兰不带一丝眷恋,只闻得胡蝶淡漠的说道:“知道红绸姐姐忧心蝶儿,只是父母早已不在,不过青丝而已,亦没什么好不舍的”。
红绸微微失神间青丝尾稍早已然寸寸落地。青丝不过短了寸许,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只有知晓此事的红绸暗暗心疼了好几天。
媚娘见胡蝶日日忧心三千青丝,甚至不惜剪断以求更美,遂每日让人煨好了木瓜鳜鱼汤送过去,胡蝶看着铜镜中略显憔悴的容颜,即使修剪后还是微微泛黄的发尖,亦不曾拒绝媚娘的一番好意。
用了月余,脸色竟稍盈血色,因始终以锦带束腰,腰身纤细如常,胸前的柔软却越发的丰润饱满,略略收紧的裹胸,突显呼之欲出的诱惑。
只是那一尾及腰青丝,光泽不再,且发梢微黄之,若不细细揣摩,仅是远远观之,倒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现在胡蝶依旧每日花费大量时间习舞,常汗如雨下,手心寒凉,时间一久,竟还会气短乏力,脸色惨白。
沈师傅眼见爱徒身子不适,多次劝说胡蝶不必过于劳累,即使有沈师傅苦劝在先,胡蝶仍是好几次病倒在床,不得不卧床养病。
期间白日食不下咽,晚间睡不安寝。媚娘见此,时常让人熬制人参汤益气补血,虽有益处,作用着实不大,身子还是日益虚弱。
大夫数次建议胡蝶卧床休息一段时日,但是胡蝶终是不听劝告,休息之事只好作罢。
《惊鸿舞》最后一段,需跃至空中,连续旋转七周,仿若鸿雁展翅嬉戏玩闹,落地后回眸一笑,苦练数年,最后一周始终没有办法完成,无法令《惊鸿舞》趋之完美。
胡蝶不甘,终日思索如何方能做到,急功近利之下,一次练舞中强行转出第七周,右脚落下不稳,从梅花桩子上重重摔落,致使右脚踝部筋骨错位,肿大如萝,触之则剧痛难忍。
媚娘闻讯赶来,只听得大夫言:“半载不得活动,如若不然,这脚再无康健之望,再行练舞,怕是要一载方可”。
胡蝶折了美丽的双翅,或许此生再无望高飞,素手执起梳妆镜上放置的碧山螺子黛,胡蝶竟忍不住笑出声来:“极品碧山螺子黛,即使是在皇宫亦不多见,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笑着笑着,双眸流出悲痛的泪水,宛如含着露水的花儿,越发的楚楚可怜,只可惜无爱花之人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