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块？”姑姑抬起头，将脸对着有光亮的地方，仿佛那样可以看得见似的。
丫头整个人的扑过去，将那张钞票拿起来，很响亮地拍在姑姑的手里，大声而自豪地说：“一百块啊！”
姑姑笑了，丫头呵呵呵地端着碗，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看看小镜子中的脸儿，虽然晒得红通通，可是丫头心情超好，今儿在商场和火车站跑来跑去，辛苦了8个小时，虽然很累，可她心里美滋滋的。
主管结账的时候，她摸遍所有口袋，也没有找到20块钱找补，凑了凑，只有不到十元钱。
“今天传单发得最多，最用心的就数你了！奖励你一个整数吧！”主管说，头也不抬地继续在手机上整理表格里的数据。
“明天继续来，我们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主管说。
丫头的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窗外，晓风轻拂，夜色静谧。
坐在女儿每天画画的桌前，可儿妈妈轻轻抚摩着每一样东西，仿佛可儿就坐在身边，依偎在她怀里似的。
夜深了，院子里很静，可儿出租屋的灯还亮着。
铅笔们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每一只都削得尖尖的，崭新的样子。
小的时候，可儿画画，妈妈也常常坐在旁边，帮可儿削铅笔，一面静静地看着。如今，可儿已经出落成个俊俏的大姑娘了，一个品学兼优的漂亮女孩。
一想起女儿甜美的模样，总喜欢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可儿妈妈就觉得人生的美好，不过是牵着那小小的手儿，陪着她慢慢长大，一点一滴地经营着生活的希望。
曾经，可儿问妈妈：“如果没有我，你会跟李叔叔结婚吗？”
她是这样回答女儿的：“没有如果。妈妈有了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作为女人，一个年轻的，模样又美丽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如果呢？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风流倜傥的画家，如果没有那一晚的冲动，如果放弃那一段千疮百孔的爱情，或许，她的生活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与摧折。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磨难与伤痛，就不会有她的重生与觉悟，仿佛盛开在荆棘之中的玫瑰，苦难之中的绚烂。
如今，她收获了无数好，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名牌大学的女儿，不错的事业，心仪的追求者。
曾经的一切，已风干成记忆，并不是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帆风顺而来的。
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内疚。
那年，可儿十四岁，忽然迷上了各种各样的闲书，痴到了完全不顾学业的地步，这是作为一个优等生的母亲完全不能容忍的。
看着女儿日渐沉沦，她急了。刚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地对话，可渐渐她发现，说什么都不管用，女儿依然我行我素。
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她伸手给了女儿一巴掌。那个从来不会忤逆的女孩竟然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说：“妈妈喜欢的是奖状，不是可儿！我讨厌你！”
一瞬间，天崩地裂，所有的不幸、愤怒、压抑在那一刻化作狂风骤雨。她捡起被女儿扔在地上的书包，打开门，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抽搐着，将课本从里面一本一本里抽出来，又一本一本地，狠狠扔到门外。
她说：“好啊，你不是讨厌念书吗？那就扔了它们！”
女儿呜呜呜地哭着，跑到楼道里，想要抢救那些被摔得支离破碎的课本。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扑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十年前，她亲眼看到的那不堪一幕，都没有将她击倒，虽然心里流着血，眼里却没有泪。她用纤细的身子，在日暮时分画出一条长长的，落寞而坚定的影子。
离开那片与他相遇的芦苇荡，在黑暗的公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走回了家。
当可儿抽泣着扑到她怀里时，她抚着可儿柔软的黑发，贪婪地嗅着孩子身上甜甜的枙子香。
他站在她身边，一脸的惶恐。
至今，她都记得，那只能将一树红梅画得呼之欲出的手，在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却一直不停地哆嗦。
谁能信呢？这个忽然变得让人怜悯的女人，竟然没有掉下一滴泪。哀莫大于心死，也许那一寸寸的凌迟，早淌干了她的痛楚。
可是，在遭遇女儿的堕落与变化，她却没有来由地恐惧。
那种小心翼翼经营的希望，忽然之间的破裂，让她完全不能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