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我已经等了你一千年……”我看着眼前露出鄙夷神色的女子说。
女子站在吧台里面，随手丢过一块刚刚擦过杯子的抹布，说道：“喝醉了就闪远点！”
脏兮兮的抹布首先准确的击中我的脸，眼看就要落到我还剩一点点酒的酒杯上，我赶紧伸手捞住。遗憾的是，经过了足足一整天的酒精浸泡之后，原本简单的动作也变得不准确了。
哐嘡……酒杯被我撞到了地上，碎了……
女子神色不变的回头对旁边一个看起来很腼腆的服务生说：“小叶，给这家伙记上，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五个杯子了。”
小叶是个戴眼镜的小女生，相貌普通，一条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垂在背后，典型勤工俭学的老实学生样子。她拿着那个有些破旧的账本，记下数目之后，递到我面前。
“大叔，你就别再喝了……”小叶拍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
嗯……我已经到了被人叫大叔的年纪了吗？我抬起有些迷茫的醉眼，从吧台后面的镜子上看了看自己。
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镜子里，映出一个颇有些熟悉的面孔，看着那鸡窝般头发和凌乱的胡须，我不由自主的想：这是我吗？
回忆一下，我也确实不太记得清楚上一次理发和刮胡子是什么时候了……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搞得我如此颓废呢？
忽然，一阵冲动借着酒劲涌了上来，我拉住小叶的手说：“小叶，我告诉你个秘密。”
小叶赶紧把手抽出来，在背后擦了擦，说：“好啦，你喝醉了，这个秘密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多次了，不就是你等了一个女人整整一千年吗？”小叶这次终于没有说我在瞎编了，不过我看得出来，她还是不相信。
透过这个地下室改建的酒吧的气窗，我隐隐看到外面的天空渐渐变了颜色……
泄漏天机真的会遭天遣吗？或许，遭天遣后魂飞魄散，也好过现在的混吃等死吧……
“不，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我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啊……”一向最温和的小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转头看着酒吧的女老板。
“其实……”
外面的天空隐隐传来一阵雷声……
“我是一个神仙……”说完，我低下头，等待着天雷降临……
“哎……来了……”一个顾客喊着再来一杯什么的，小叶急忙赶了过去，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巨大的闪电已经劈了下来，然而忽然转了个弯，被旁边高楼上的避雷针吸了过去……
……
午夜三点，酒吧终于打烊了，酒吧里面还剩下的零零散散的两三个酒鬼跟我一道跌跌撞撞的爬上地下室的台阶，离开这个呆了几乎一整天的地方。
“午夜三点”，奇怪的酒吧名字，每天午夜三点钟，无论生意如何，都一定会打烊的酒吧……
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单身女人，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据我所知，是这个城市中一个黑道大哥的秘密情人。她的名字还是我千辛万苦才从小叶那里打听出来的，叫禺琢，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好不容易走到街上，晃晃悠悠的几个醉鬼慢慢的散去。
带着点雨腥味的夜风吹拂下，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想起刚刚在酒吧里对小叶泄漏天机引来天雷的事，不由出了身冷汗。
或许，还是活着比较好吧……我赶紧回到自己的屋里。
……
在普通人的眼中，我花两百块钱伪造的身份证上名字是叫李梁，典型的无业游民，还好在这城市里有我一套房子，而且就在“午夜三点”酒吧的楼上，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靠着租给学生两间屋子的房租生活。
其实，我的真实身份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或者说，只是很久很久以前，才是一个人类了。
我的真实身份，是这一片方圆十公里左右地区的土地公。
在几十年前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小镇而已，那时候，我现在住的这个位置，正是当地的土地庙所在。然而，随着小镇变成城市，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占用了，城隍庙搬了，观音庙倒了，各大神仙势力逐渐被逐出城市舞台。万幸的是我的土地庙地势很低，在修建这一片城区的时候，眼看着庙已经保不住了，我只好趁着夜里没人，自己把庙给埋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在庙的顶上，盖了这么一栋公寓楼。
凭着多年积攒的香火，我到城隍那里换了些人间的钱币，买下来公寓楼的一套房子和下面的地下室，然而香火断了之后，我也就完全断了生活来源，法力越来越小，如今沦落到几乎跟凡人一样的程度。再加上刚开始过城市生活，不懂得节俭，很快，地下室是保不住了，只好忍痛卖了出去。
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虽然活了上千年，但是生命还是不那么容易舍弃的。
没有香火，自己买香火，没有人供奉，满大街贴我的神像就是了，反正总有人偶尔会撇上那么一眼，仅仅是这么一眼的关注，传来的灵气也至少能让我保持个元神不灭。
生活如此艰难，上次去远远搬到市郊的时候，城隍也问过我为什么不走，我苦笑着看看他，还是那句话：“我为那个女人，等了一千年……”
“一千年后，你所等待的那个女子，将出现在这个地方。”这就是当时那个泄漏天机的算命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
点上两根廉价的香，躺在床上，算是吃饭了。身子下面隐隐感觉到深埋在地底的土地庙传来一丝微弱的灵气，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
作为三界中最小的神仙，限制实在是太多，最痛苦的一条，就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属地一百公里之外，否则失去了神庙的灵气联系，便从此成了孤魂野鬼。而且每天从神庙吸收的灵气是有限额的，少了就不够维持现在这个身体，会变得像鬼一样。
所以，每天在酒吧呆着也是迫不得已，总归近一点，吸收的灵气也多些……
其实，现在的我，与其是在为了那段虚无缥缈的爱情而等待，还不如说，是在向世人演示，一个落魄的神仙，究竟可以落魄到什么地步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