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本以为会有两三日歇息的时间，没曾想皇上竟在她醒来第二日就召见了她。
堂皇的大殿内，凌玥低垂着头，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去。
大殿内并没有太多人，都是皇上的得力心腹。
高高的龙椅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上虽已老态龙钟，却依然遮不住一身威严的气势。
若是寻常的贵府小姐恐怕早已吓软了腿，但凌玥上一世在宫中呆了十几年，即使在皇上面前，也能从容地行走，礼数挑不出一点毛病。
走到龙椅下方，凌玥跪在地上，额头贴地：“民女凌玥叩见皇上。”
得了皇上答复后，才站起来，目光看向斜下方。
此时的她不能到处乱看，却依然感受到了那站在一边的熟悉的人。
皇上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满是凌厉：“朕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但敢有一丝欺瞒，就以欺君之罪处判。”
“民女遵旨。”凌玥低声道。
穆莘从凌玥进来那一刻，就将视线放在了自己的鞋尖上，一张脸和往日一样冷若冰霜。此刻听见皇上严厉的言语，握成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那日刺客行刺前，你为何要往主座台上跑？”
皇上并没有先问些无关紧要的，而是直接就切入正题。
好在凌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民女看见了穆将军。”
一瞬间，殿中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凌玥。然后还有些目光又转向了穆莘。
这姑娘是疯了吗？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说这样儿戏般的笑话。
“哦？”皇上却没有发怒，反而又问：“看见穆将军？”
“是。”凌玥应道：“民女思慕于穆将军已久，那日一时失控，才做出了那样失礼的举动。”
皇上也将目光投向穆莘，后者还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好像根本没有为那些话而内心波动。
“可是你刚跑来，刺客就出现了。你要朕怎么相信那只是巧合？”
凌玥沉声道：“民女没有办法让皇上相信民女，巧合的发生本就是让人不愿相信的，但民女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愿皇上明察。”
皇上没有接话，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竟会这样和皇上讲话，都屏住了呼吸。
“你身上的嫌疑太大了，朕可以直接问斩了你。但朕从不想做滥杀无辜的人，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你能说出让朕觉得有道理的话，这件事就再论。”
凌玥从来都是最清楚的，皇权是这世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
她上一世当了十几年的皇后，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随便说几句，就真的能让皇上相信她。
之前那些浅显直白的话，为的就是皇上能给自己机会去证明。
而接下来的话，就是她早已准备好的。
“民女小时候偶然看过一本书，讲的是边疆的民不聊生。因为从小都是锦衣玉食，所以不曾想过还有人那般贫苦。日日吃不饱饭，还有饱受其他民族的战火侵略。”
“穆将军很小时就和祖父征战边疆，救那些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民女不禁敬佩起这样的大英雄来，总想着能见一见这样的人。那日宫宴前，民女又听闻边疆的讯息，心中不能平静。”
皇上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的确，自从穆莘受伤归京以来，自己新派去的那个而立之年的将军屡战屡败，导致现在边疆境况一片惨淡。
自己正为边疆之事忙得晕头转向，想着去给三儿子庆个生辰放松放松，谁曾想竟又遇刺杀，这几日简直怒火攻心。
不得不说，下面这个小丫头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那日宫宴上，穆将军缓缓来迟。民女无心欣赏歌舞，也许是因为边疆之事一直萦绕于心，一时间蒙了头脑，待反应过来，已经跑到了穆将军身边。”
说到这，凌玥顿了顿，声音变得轻了些：“当看到刺客举刀刺向穆将军时，民女什么都没想了，就直接扑上去为他挡了刀。现在思索来，或许是因为民女不想让能够解救边疆百姓的穆将军死于刺客的刀下吧。”
说到这，她就止住了，继续规规矩矩地站着。
皇上盯着凌玥看了一会儿，其实他也知道的，这种从小养在闺中的小姑娘，不太可能和刺杀扯上关系。
但是关于那场刺杀的线索都断了，他只好从这唯一的点入手了。
这小姑娘说得很好，其实自己也是相信的。但是说到底，还是没有证据来证明她的清白。
要不然，先关到牢里几天，等事情有了进展再放出来，以防后患？
皇上没有出声，凌玥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完了完了，看来这件事要以自己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收场了。
皇上轻咳一声，准备说话。
忽然，站在一旁的，虽然因凌玥的话变成焦点，却一直一言不发的穆莘开口道：“皇上，臣有事禀报。”
“讲。”皇上把原本的话先咽了回去。
“臣刚刚听到凌三姑娘的话，突然想起，太医属检验出那把匕首上的奇毒，是臣曾经边疆征战，在某一小村落歇脚时听到过的。”
“当真！”皇上神情猛地严肃起来，若是这事和边疆的战事扯上，那么一切似乎就有头绪了。
“千真万确。”穆莘道：“请容臣私下和皇上细说。”
凌玥终于忍不住看向了穆莘，袖子中的手轻颤了几下。
她上一世直到死才知道，这次的刺杀，和边疆的战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是陈昭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一手策划的。
所以穆莘那话，多半是编出来为自己解围的。
尽管这一世，穆莘没有喜欢自己，却仍在自己危难的时候，站出来帮助她。
凌玥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没有让眼圈当场红了。
“好，穆爱卿就随朕去乾清宫议事，其余人都回去当值。”皇上由孙公公扶着起身：“凌三姑娘，你就继续在殷妃那住着，等朕过几日彻查了此事，再放你出宫。”
“是。”众人应道：“恭送皇上。”
凌玥盯着穆莘的背影，期盼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是穆莘跟在皇上身后，径直离去了。
凌玥出了大殿，竹衣就飞快地跑上来，满头的汗水：“小姐，您没事吧。”
她刚刚等在这里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小姐被皇上下令压了去的景象，吓得直哆嗦。
“没事。”凌玥安抚地笑笑：“竹衣，你快用帕子擦擦汗，怎么头发都被汗湿了。”
竹衣砰砰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赶紧掏出帕子擦汗。
“小姐，我们可以出宫了吗？这宫里虽然处处精致华丽，却让人不太舒服。婢子还是喜欢皖月阁。”
“还不能，还要在殷贵妃那里住一段时间。”凌玥伸手帮竹衣把一缕发别在耳后：“不过很快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宫了，再也不用回来这里。”
上一世，竹衣陪着自己在这深宫中住了一年又一年，后来更是死在这里，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自己欠她的委实太多了。
竹衣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您别难过，我们一定会离开的。而且婢子一直会陪着您。”
“嗯。”凌玥笑着点点头。
主仆二人慢慢地往怡景宫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