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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时的徐昊阳正在书房里,脸上有着恼羞成怒带来的未退的潮红,想起刚才的一幕,他的手紧紧的捏着大腿,夏天穿的薄,他的指甲已经嵌进大腿的嫩肉里,血一点点浸了出来,他却毫无感觉,他的目光渐渐移到放在轮椅里的双腿上,恨意冰冷。

就在刚才,吴老把整理好的格雷集团的收购合同传真了过来,上面有董事会和弗雷斯本人的签字,看来吴老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这件收购案基本已经尘埃落定。这就意味着,他向他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他心情略好,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把一直紧闭着的窗帘拉开一点,随意的转头看向窗外。

他发现对面的高层有一个窗户正对着他书房的阳台,那个窗户一直是空空的没有人,只是今天,窗户的飘窗上趴着一个女孩儿,长长微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穿着一件粉色居家大T恤,和一条黑色只达膝盖的打底裤,露出白皙的小腿和脚丫,悠闲的翘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身上,那么暖,就像一个发光体,吸引着他转动轮椅,推开门来到阳台上。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一直看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他,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不再那么冰冷,看着她的眼神也似乎有了一点温度。而她只专注于手里的书,虽然小脚丫左晃右晃,眼神却是从未游离。突然她受惊般的直起上身,向外探了探,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提醒她已经到边上了,只见她突然转头,看见了他。他瞬间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再怎么成熟稳重,他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小男孩儿,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人们通常定义为害羞。在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的时候,飘窗上的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居然吓的从上面掉了下去。他立刻觉得那涌上来的热血变得冰凉,他下意识的想逃。无论他曾经面对过怎样的困境和羞辱,他想的只是解决它、践踏它,只是这一次,他想逃,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他飞快的转动轮椅,逃也似的回到书房,关上门,拉上窗帘,似乎这样他就可以躲开那种可怕的羞辱。

这时门口响起了张嫂的敲门声,“少爷,该吃中午饭了。”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摔了过去,“滚开!”杯子撞在门上,就已经碎裂开来,碎片落到地上,隐没于昂贵的长毛地毯里,有几片在屋外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吃过了大螃蟹的林楠心满意足的拍拍的肚子,自觉的收拾完桌子洗完碗后,林父林母已经回卧室睡午觉去了,林楠也回到自己的卧室,她不自觉的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个阳台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整栋别墅安静的让林楠觉得中午那一幕不过是自己的想象而已。但理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极有可能无意中伤害到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下午的时候,她换上短袖T恤牛仔长裤凉拖,冲着坐在客厅里的林父林母说:“我去下面转转啊。”

“干嘛去?”林母问。

“去喂鱼!”林楠搪塞着。

“喂鱼你不带东西啊?”

“哦,嘿嘿,我忘了,”林楠傻笑,说着跑进厨房拿了一个馒头。

“用不用我陪你去啊?”林母起身走过去。

“不用了,妈,你‘陪’我爸在家就行。”林楠冲林母眨了眨眼睛,摆出一个‘你懂的’意思。

林母笑着推了她一下,“别跑远了啊。”

“好嘞。”林楠说着已经出门了。

因为楼层不高,林楠干脆没坐电梯,直接跑楼梯下去了,她拿着馒头没有直接去小池塘喂鱼,而是围着小区转开了,转了一圈以后她发现,那栋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跟小区内其他独栋别墅没有区别,它的门是朝另一个方向开的,跟阳台没有在一个方向,门口有门禁系统。林楠假装遛弯,放慢脚步从门口路过,期待门会不经意的开启,然后她就可以跑过去表达歉意,可直到走出好远,那栋别墅也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就像沉睡中的巨兽,而那个小男孩儿就像是巨兽口中可口的食物。很多年以后,当徐昊阳听到即将陷入沉睡的林楠这么说的时候,他笑了,轻吻她的额头,“多么幸运,有公主肯来解救我。”

但此时,无奈的林楠只能一步一回头的晃到小池塘边上,心不在焉的掰着馒头向水里的鱼抛去。这里的鱼都是喂熟了的,一看见食物落下,便纷纷聚拢争抢起来,居然有数十条之多,红色、黄色、黑色、彩色…..居然还有两只乌龟,一只小的一只大的,也迅速游过来吃食。鱼群的迅速聚拢,跟着食物方向的快速游动,林楠是很喜欢看的,只是今天,她的心思全在旁边那栋别墅上,不时的扭头看向别墅的大门方向,使得投出的食物左一块右一块,鱼群不得不跟着迅速来回游动。直到手里的馒头喂完了,天渐渐要黑了,那栋别墅还是没有动静,林楠不得不回家去了。

晚上临睡前,林楠准备拉窗帘时,又看了下对面的阳台,依旧是玻璃门紧闭,暗色的窗帘拉的严丝合缝,她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之后的几天,她每天都拿着馒头去喂鱼,上午一个下午一个,一喂就半天,却还是没能看到大门开启,阳台有人出现。

直到第四天上午,林楠又拿了馒头出门,林母叫住她,“咱家这几天净买馒头了,你再这么喂下去,鱼都让你撑死了。”

林楠只得假笑装傻的放下馒头,这次她鼓起勇气,干脆直接上门,把事情解决,也省的每天心里堵的慌。

她下楼后,昂首阔步的走到别墅门口,站在门禁系统前伸出手,突然又想,如果进去了该怎么说呢,说那次阳台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摔下去不是因为看到你,而是我家的敲门声?如果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那我多尴尬啊!可当时,那小男孩儿表现出的那种慌乱,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啊!那到底要不要进去,要怎么说呢?还是其实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林楠正站在人家门口进退不得胡思乱想,突然别墅的门禁系统亮了,屏幕上出现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的脸,“请问你找谁?”

“啊….”林楠语塞,“我….我找那个….”林楠憋的脸通红,该怎么说啊,根本不认识人家,憋了半天,干脆眼一闭,结结巴巴的说,“我找住在这的那个小男孩儿。”

李管家一听怔住了,他从少爷五岁开始就在他身边,那个时候夫人还在,少爷也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每天天真烂漫的偎在父母身边撒娇。少爷是天才儿童,从小他便展现出远超于同龄孩子的智商,尤其是数字天赋,让很多大学教授都赞叹不已,直说日后不可限量。夫人只有这一个孩子,一直很疼他,那时候,老爷也是很疼他的,直到后来,那个女人的出现….在李管家的记忆里,少爷八岁前是有一个女孩儿玩伴,两个小家伙感情很好,可自从后来少爷离开徐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除了那个女孩儿,少爷好像也不认识其他女孩子了,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孩儿看起来明显比少爷大不少….

“您稍等,我通报一下。”李管家虽然这样想着,却还是帮林楠通报给了徐昊阳。

“女孩儿?”徐昊阳皱着眉,从一摞文件里抬起头,“把画面切进来。”

很快,徐昊阳面前的电脑就接进了门禁系统,电脑上出现了林楠的脸。徐昊阳反射般的合上电脑盖,胸膛快速起伏,随后在微型对讲里,冷冷的说:“让她走。”

跟在徐昊阳身边十几年的李管家却在这三个字里听出了恼怒,他微微转头,调出门口的监控,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女孩子,她正局促的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合体的牛仔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脚下是一双白色平底鞋,梳着高高的马尾,小巧的脸蛋,光洁的额头,大大的杏仁眼。最后李管家总结道,一般的家世,中等偏上的相貌,没有出挑的特点,足以将这女孩子淹没在人海中。可少爷….他已经又很久没有见到少爷情绪的起伏了,联想起前几天少爷摔的那个杯子,难道跟眼前这个女孩子有关?可他这段时间一直跟少爷寸步不离,不可能不知道啊…..

李管家一边想着,一边对着门禁通话,“不好意思,我们少爷有事不能见你,你回去吧。”

“啊?”林楠有些难堪,虽然也想过被拒绝,可真的发生了还是有点不好受,“好吧,我其实只是想跟他说清楚一些事情,顺便道个歉,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她往回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那要不你帮我转达一下吧。”

“您请说。”李管家很客气的说道。

“前几天,那个….”林楠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在阳台上,你家少爷应该知道的,我摔下去是因为我妈突然回来了,她敲门有点急,吓了我一跳,所以才摔下去的,不是因为他….那个….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下!”李管家突然提高音量叫到。

“嗯?”林楠有些不明所以的站住。

“请您稍等下。”说着画面就黑了,林楠站在原地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李管家就开门走了出来,很恭敬的问道,“请问您贵姓?”

“啊?”林楠有些吃惊,干嘛问我叫什么啊,这个难道还用赔偿什么的?

李管家看出林楠的疑惑,笑说:“不好意思,是我问的唐突了,我只是想说,能不能麻烦您自己去跟少爷说这些话,所以我需要问一下您的名字。”

“哦,我叫林楠,就住在你们对面的那栋楼上,”说着林楠伸手指了下她家住的那栋楼房,“本来是想当面跟他说的,不过您刚才说不太方便,您帮我转达也是一样的。”她礼貌的说。

“还是麻烦您进来一下吧,”李管家说着侧身打开身边的大铁门,向里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林楠,示意她跟进去,林楠只好点点头,跟在后面。

进了大铁门后,林楠跟在李管家身后,沿着弯曲的小路向里面走,路两边种着一些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走进别墅大门,林楠首先看见的不是巨大的客厅,不是客厅顶上那复古的吊灯,也不是天井中那个豪华室内电梯,而是,整个屋子的色彩格调,怎么说呢,有些暗,但也并不是特别暗,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太正常了,那种感觉就像在售楼处的样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的放着,没有一丝杂乱,同时,也没有一丝生气。对了,就是生气,就像在售楼处的样板间里,虽然也摆放着很多家具和生活用品,但所有人都会觉得这里只是供人参观而不是居住的地方。

跟着李管家乘坐室内电梯来到二楼书房,林楠暗暗腹诽,二楼还用坐电梯啊,殊不知,这只是李管家的习惯动作,因为徐昊阳只能坐电梯。

走到书房门口,李管家向林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转身离开了,却没有帮她敲门,林楠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当当当’。

“进来!”屋子里传出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这是变声期男孩儿所特有的。

林楠推开门,走了进去,只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这个书房相比客厅来说,多了一丝人气,超宽大的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传真机、台灯、以及各种纸张,或单张、或成摞,在这桌子后面,就是那个坐着轮椅的小男孩儿,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一摞纸,头也没抬的说:“人走了吗?”

林楠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有些尴尬,原来人家真的是没想让她进来的。她只得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我还没走呢。”

徐昊阳闻言猛的抬起头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眼睛看她,看的林楠心里直发毛,直想找个镜子照一下,自己的打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只是不知道,徐昊阳的这间书房,除了亲近的人,连张嫂也是不可以随意的走进来。

“那个….”林楠涨红了脸,有些心虚的左右张望,想要赶紧把话说清楚,好离开这个尴尬的境地,还没等她说话,只听徐昊阳冷冷的说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林楠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心里暗想,虽说是我主动站在你家门口的,可也是你家的人邀请我进来的啊,这话都还没说,就让你一通骂,敢情让我进来就是挨骂的啊。

林楠气的胸膛快速起伏,张嘴想反击,却在看到他那苍白也有些稚嫩的脸庞时,把嘴边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她气鼓鼓的转身想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于是转身,“那个谁,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今天来本来是想给你解释那天的事,不过看来是不用了,虽然你刚才很没礼貌,不过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就算了,拜拜,不再见了!”说完气鼓鼓的就要转身离开。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解释那天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你被我吓的从台子上摔下去了吗?怎么,敢自己进来,不害怕?”

林楠听着这冷嘲热讽,气的简直就要爆炸了,心说,我这是犯的什么贱毛病,找上门来让人骂啊。她霍的转过身来直视着徐昊阳,硬邦邦的说:“是啊,我是被你吓着了。”她没发现,她刚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昊阳捏着文件的手越来越紧,渐渐握成拳,厚厚的一摞纸被他攥变了形。这边林楠还在接着说,“不过恐怕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原因,哼,你以为什么,不过是以为我被你的腿吓着了吧,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腿,我见多了,我爷爷我爸都是行医的,我从小就见病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啊,我是被你的脸吓到了,你看看你,长的挺好看的一个小孩儿,学人家搞什么深沉啊,你看看你这个屋子,大白天的,不开窗帘,那么暗,开个灯!你那个脸,白的快没人色儿了,”她说着走到窗边,刷的拉开窗帘,阳光猛的照了进来,打在徐昊阳的脸上,一时间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你看看,窗外太阳多好,万物生长靠太阳,知道吗!”林楠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以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屋子深处,作为客人,没有被邀请,自己走进来是非常不礼貌的,发现这点以后,她比刚进来的时候更加尴尬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台,心说,完了,这下人家骂你可没的说了。

不料,预想中的暴跳如雷没有发生,只听一声低低的嗤笑,“怎么,下不了台了?”

林楠低着头无奈的偷偷翻了个白眼,刚才的怒气一消失,就更没底气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反正呢,我的意思也说清楚了,我走了。”说着就像门口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离开的别墅。

徐昊阳在身后看到她逃一样的背影,居然渐渐有了笑容,他抬起头直面太阳,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他身上,那么温暖….

看着林楠一路小跑的离开,甚至来不及跟他道别,李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不行啊。张嫂在一旁奇怪的问:“刚才少爷不是说让她走吗?你怎么让她进来了?还让她去少爷的书房?”

李管家情绪有些低沉,“少爷前两天不是摔了一个杯子吗?这么多年了,你见少爷发过几次这样的脾气?”

张嫂认真回想了一下,“我是在少爷十岁那年开始伺候少爷的,到现在快六年了吧,这是第一次。可这跟刚才那个女孩儿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少爷八岁开始腿不能动,大概之后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吧,我就再也没见过少爷的情绪这么外露了,这个女孩儿,我本以为她是不同的,她能带给少爷一些好的变化,少爷现在的样子,我越来越担心了,可是现在看起来….”李管家边说边往楼上走,“我得去跟少爷请罪去了。”

“唉,”张嫂叹气,“可怜的孩子…..”

出乎李管家意料的是,徐昊阳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这让李管家怎么也想不明白。

回到家的林楠心还在咚咚直跳,好久才平复下来,林母奇怪的问:“楠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刚才干嘛去了?”

“哦,”林楠背过身去假装倒水。“没干嘛,就是跑上楼的,有点累。”

“看看,”林母更加有词了,“让你多锻炼身体,就不听,上个楼都喘….”

林楠一听,这又是拉开架势批判啊,赶忙打断,“那个,妈,爸去上班中午不在家,咱吃什么啊?饿了。”

“哦,”一听闺女饿了,林母再顾不上念叨,“都忘了,饭都好了,刚才等你,忘盛了,走吧,盛饭去。”

“好嘞。”林楠乐得老妈忘了唠叨,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盛饭去了。

这边徐昊阳中午的胃口也似乎特别好,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变化,但李管家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同了。

午觉起来,林楠伸着懒腰拉开窗帘,发现对面阳台的窗帘并没有再次拉起来,还是她给拉开的那个宽度,她竟然有些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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