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冰冷刺骨,不断的从他口鼻间,灌进他的肺部,撞进他的五脏六腑,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进去,极致的疼,直到麻木......他遂不再挣扎,一路随水漂去。
湍急的江水穿过一片树林,转角处是一座僻静的山村。江水拍打着沙岸,旁边聚了几个洗菜的农妇。
忽然有人喊:“你们快看,那河里飘得是什么?”果然,不远的地方,似有什么东西被将水送到了岸边。
傻姑也跟着拢了拢目光,仍瞧不清形状,只看见那东西和江水一样,被夕阳镀了层金色,灿灿的晃人眼。
她索性甩了鞋子,迈开两只粗糙的大脚,朝着岸边那东西走去。
近了才看清,那是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那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很高很瘦,本来姣好的的容貌,被江水泡得发白,满头乌黑长发浸在江水里,丝丝缕缕的随波浮动。
如果还活着的话,这男人应该很好看;但若如果死了,也就和别的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傻姑蹲下身子,将自己起皱的手放在男人鼻下,感觉到尚有一丝气息,再摸摸他的心口,也还有些许温热。
于是不再犹豫,将那湿淋淋的男人背起来,大步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众人哄笑,傻姑这是想嫁人想疯了么,竟捡了个死人回去。
笑毕,又不免揣测,那男子应该是被山贼截杀的富家公子吧,看穿戴绝不是出自清苦人家。这世道杀伐四起,外界动乱不堪。早就听说繁衍山附近有山贼出没,杀死个人跟踩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到如今临死被这傻姑捡了去,最少也能落个安葬之处,总好过于暴尸荒野。
暗月刚从树林采了草药,路过江边就听见三婶招呼:“小月啊,你赶紧回家吧,你家傻姑捡了个死人回去。”暗月一惊,心中懊恼,这个傻姑,趁着自己不在就出门惹事,平白多了许多笑话。于是顾不上再多寒暄,道了声谢就匆匆向家的方向赶去。
进了门,就看见那捡来的人直挺挺的躺在院中,义父一副驰骋疆场的架势,正指挥着傻姑对地上的人进行抢救。暗月气急,推开一大一小两个傻子,刚想把这个死人拎出去,待看清这人的容颜后,不由得一愣,这正是去长生楼牢里救自己,声称姐姐未婚夫的人,于是,暗月一句话脱口而出:“姐夫?”
傻姑嘿嘿笑着,很是满意暗月对这男人的称呼,一边扭动着垂在腮边的几缕头发,一面好不容易露出害羞的表情,“小月,你真聪明,一回来就知道叫姐夫,快帮我看看这人怎么回事,水都控完了咋还不醒,要是真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义父也是唯恐天下不乱,“对,快帮傻姑看看,好不容易找着个男人要嫁了,可千万别死了。”暗月白了他们两个一眼,将人拖进了屋,傻姑刚想跟进来,被暗月回身一脚,踢上了房门。傻姑不敢贸然进屋,只好隔着窗户喊:“小月,你可别吃独食,那可是你姐夫。”暗月发怒:“吵什么吵,今晚还想不想吃饭?”一提到吃饭,外面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男人再好,也没有填饱肚子来得实惠。
傻姑悄悄的起身绕到后窗,想偷着看看屋里的动静,只听房门“吱”的一声又被打开,她急忙又奔赴门口,只来及看见门里伸出的那只手,把义父也拽了进去。傻姑刚想也跟着进门,门“砰”的又关上了,撞了傻姑一鼻子灰。傻姑摸了摸鼻尖,幸亏脚步收的及时,要不还不得把鼻子撞进去。
房里,暗月一脸焦急:“义父,你快帮我看看,怎么他还不醒?”义父弯下腰翻了翻黄逸飞的眼皮,接着摇了摇头:“没得救了。”暗月眼圈有点儿发红:“义父,你再仔细看看,他还没有死。你天天号称自己是鬼医,怎么连这点儿病症都解决不了。”
义父看都不看,转身向外走:“真没得救了,准备棺材吧!要是傻姑实在喜欢,以后就留着跟他合葬。”暗月一脸的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她忽然站起来,闪身拦在门前:“一碗红烧肉。”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但对面的那个傻子却懂。
“两碗。”义父讨价还价。
暗月有些破涕为笑,只要义父肯讲价,黄逸飞就是还有生还的可能。
“好。一言为定。”
义父慢悠悠的伸出一根手指,“是一天两碗。”
“行。”暗月答应的干脆,“只要人能救活,几碗红烧肉都不是问题。大不了让他天天上山给你打猎。”
义父围着黄逸飞转了一圈,这模样还算长得周正,于是说:“等救活了,直接卖进青楼做小倌吧,把卖的钱换肉吃,还干脆些。要是靠他上山打猎,这副小身板,谁打了谁还不一定呢。”
暗月连连点头,“行,只要人活了,是留是卖你说了算。”
如果此刻黄逸飞清醒,毕定会惊掉眼睛,因为对面这个暗月的所谓的疯疯癫癫的义父,正是自己一向严谨、不苟言笑的师傅——鬼医谷的鬼手怪医项天问。
项天问再次将手指伸了出去,这次却搭在了黄逸飞的手腕上,他两只眼睛眯起,诊断得十分细心:“除外伤外,还中过剧毒,五脏六腑均受损严重”,接着他把手摸向黄逸飞的全身,“身上的骨头多处断裂,武功怕是恢复不了了。要是......”他细细斟酌了一下:“要是全靠药物吊着,以他现在身体的状况,最多还能活上五年。”他将目光转向暗月,“丫头,还是不救了吧?吊命的药很是名贵,这人就是活了......”义父忽然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估计也会留下问题,若日后卖进青楼,怕是我们赔得连本钱都收不回。”
暗月鼻尖发红,眼神却是坚定:“救,就是疯了傻了,我们也救,不管花多少银两,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还能活着。”
村口很快堆起了一座新坟,村里人不知昏迷的黄逸飞还活着,都道那个被水冲来的年轻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