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活得太累,心中缠绕着的结,一圈又一圈,解不开,也剪不断。安在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安在”,不知道是不是安然自在的意思。他从未问过他的父母,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儿,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孤儿。
他今年二十六,他有着一份干净体面的工作,他可以穿着整整齐齐的西装进出坐落在S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
他是一个普通的白领,一个跌落在大城市中和万千张面孔一样奔波的普通人。有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蚂蚁,那么渺小,却一直那样忙碌。但更多时候他发现自己还不如它,因为他有感情,有着丰富的感情,他是一个“人”。所以他会有更多的烦恼
今天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安在还是在天空灰蒙的时候买了楼下张大姐的煎饼,步行了半小时左右,赶上了7点钟的那班地铁。然后与人推搡着挤进那令人窒息的车厢。然后看着不同的人上车、下车。
安在很少能抢到位置,即使身边有空位,他也很少坐下,他觉得总会有人更需要它。他有时会想,想得很远,他在想当白发爬满双鬓的时候会不会在车厢里遇见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给他留那么一寸片刻的栖息之地。他喜欢遐想,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那里他张开双翅,迎风翱翔。
地铁穿梭在这嘈杂的城市中,他的思想却飞得很高,很远,但是总有一站他会像所有乘客一样下车,走进那栋高耸的写字楼。一楼的旋转门仿若张开的血盆大口,将他的青春与憧憬吞没在巨兽那腐烂发臭的肚子里。
安在进了电梯,习惯地按了10楼的按钮。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前台小姐那僵硬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算是打了个招呼。清洁工张阿姨正推着几袋子垃圾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安在慢慢地坐在位子上,使劲地摇了摇头,赶走一早上的臆想。是的,忙碌的,机械式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这本该是个平静而枯燥的一天,但海面总有波澜,安在的生活也是一样。“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安在的视线从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移开。那个有些过气的国产手机正激烈地振动着,拍打着木制的办公桌,发出难听的“吱吱”声。
安在低头看去,是妈妈的电话。一个不计回报为他奉献一生的小城女人,现在依旧像一根快燃尽的红烛一般为他发着最后的光亮。
安在的心突然一紧,因为若是没什么事情,母亲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她总是尽她所能地不让他担心,不打扰他的工作。
安在接通了电话,刚喊了一声“妈”,电话另一头灵已经传来了阵阵哭声。安在宛若针刺一般,嗖地站起身来,往休息室疾步走去。
电话那头哭声断断续续,安在的心也似被火灼烧得阵痛起来。他推进休息室的门,来不及将门掩上便急切地问道:“妈,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母亲的情绪渐渐平复,但依旧伴随着轻轻的啜泣声。“我跟你爸……离婚了。”
安在听了却是异常的平静,是的,这本是一件迟早都要发生的事。他不必惊愕,不必悲伤,不必痛苦,这是他一直在准备迎接这样的一天。
“妈,你不用太难过。”安在的声音是那样波澜不惊。原本该咆哮的海面早已化作一滩死水。
母亲也似乎被他感染,哭声渐止。是的,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再去苦恼纠结。“你现在还在上班吧!听到你的声音我好多了。”然后是冗长的沉默。
安在渐渐无措起来,此时此刻言语是那样惨白。他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自己的母亲,脑海中浮现起母亲关爱的眼神和慈祥的笑意。
他的眼角慢慢湿润,但依旧努力克制自己。“妈,别想太多了,好好照顾自己。”顿了一顿,又接着补充道:“我明天回家一趟。”
“好,那你先去忙吧!”这或许是母亲第一次没有推脱,安在知道母亲现在是多么需要自己。一个为家忙碌了半辈子的可怜女人,换来的竟然只是丈夫的背叛,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安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他烦躁地敲击着键盘,那满屏幕的数字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蚂蚁正啃食着他的神经。
他想立刻就飞回母亲的身边,轻轻地拥抱她,就像小时候母亲抱着他一般。
浑浑地过了一天,安在走进了经理的办公室。经理正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一脸微笑地望着他,安在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怎么了,有事吗?”经理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高个,皮肤很白,但配上略显单薄的身体却显得有着病态。他总是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
“张总,我家里有些事情,需要请几天事假。”
“公司这段时间有些忙,你是知道的。”接着张总便不再往下说什么,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安在心中腾起一股火,厌恶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张总不批假,他一定会立刻写好辞职报告,摔门而出。
他在等张总说下去,他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缕焰火去点燃自己心中即将引爆的炸药。
张总似乎还未发觉眼前的年轻人有什么变化。他的嘴角牵动出一丝笑意,“你来公司那么久了,还没请过一次假。你的责任心很强,我相信你一定是遇到了急事。但我只能给你这周的假,你知道的,我的职权只能准假一周。”
张总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阵扬起的清风吹过安在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但是安在却被这阵清风融化了,天堂或者地狱,或许就在这一点看似微末的理解与信任吧。
安在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归乡……一个人,一个包,听着铁轮与轨道摩擦的声音,缓缓往南方驶去。安在选了最普通的列车,他的家离S市并不远。
四年前他从大学毕业,像所有应届生一样怀揣着梦想,落地在那些陌生的城市里,正准备用自己的青春编织出一幅美丽的画卷。但现在又还剩多少人能保持那颗一往无前的心呢?安在也一样问过自己,“这些年,我是否已经忘记了我曾经的坚持呢?”
现实就像是梦想的天敌,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多少人心中搭建起的城堡一夕坍塌。
无论何时何地,最普通最廉价的列车都是最拥挤的。但这里却寄托着千千万万南来北往奋斗在底层人民的梦想。各种方言交织而成的喧嚣,不同面孔的喜怒哀乐,就像是一部平凡而伟大的电影。安在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这才是生活,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繁华奢靡。
尽管他踩着的是布满灰黑色污渍的铁皮地板,坐在铺着破洞点点布罩的陈旧蓝色沙发,但他很快乐。此时他正与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攀谈着。
安在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他爱笑。一个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所以他把暂时的窘境也只是归结为运气未到。他的乐观总是能让人心生亲近。
中年男子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年轻时的故事,聊他还在家乡上学的儿子。安在静静地听着、笑着。有的人需要听众,也有的人像安在一样,乐于做一个听众,但是无论你是哪一种,你都能从中收获到快乐。
夕阳落在远方,车窗外的远景开始模糊起来。
四年前他豪情万丈,与母亲在J市的火车站挥手告别,母亲殷切的目光仿佛还在昨日。
列车减速缓缓驶进J市。安在起身与对面的中年男子告别,安在已经习惯了与他有短暂交集的片刻友情。无论他们在哪一站停下,无论他们背着多厚重的行囊,他们都只属于一个地方……家乡。
夜色渐浓,安在背着有些褪色的旅行包行走在这熟悉的城市里。没有令人刺目的灯火辉煌,幽幽的孤月洒下淡黄的光芒,铺在他回家的路上。
安在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见到母亲,但离家越近他的心中越是烦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背叛了家庭的父亲。
他无法将那个无情的男人与父亲这样神圣的字眼联系到一起。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是在父母上班的工厂,又或是邻里亲戚面前,父亲所扮演的都是一个老实木讷的角色。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安在直到现在也无法将出轨同这样一个男人联系到一起。
安在越走越慢,但只要脚步未停,总会到家的……
当安在走过门口的大樟树,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一片漆黑,在周围一片亮光中愈发显眼,一个没有温暖的家。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8点十分,难道母亲忘了自己今天要回家吗?
安在飞快冲上楼去,打开房门,摸到开关,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家具陈设一如从前。主次卧房木门紧闭,只有书房的门敞开着,似乎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全然不知。
安在犹豫着,他不知道该推开哪一扇门,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
安在又轻轻地关上客厅的灯,靠着手机显示屏微弱的光芒走进书房。书房的门轻轻地被掩上,安在没有再开灯。当他坐在靠椅上时,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他太累了。
安在迷迷糊糊地漂浮在黑暗的世界里,一缕亮光透过眼皮,刺入瞳孔。他睁开眼睛,是父亲那张僵硬的脸。
安在盯着他,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
父亲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一丝笑意,但他真的太久没笑了,只能给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
“你回来了?”
“难道我不应该回来?”安在积蓄的怒意和委屈一瞬间爆发,化作愤怒的咆哮。
父亲沉默良久,目光交接,安在努力地想看出一些什么,但他所能感受到只是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
“你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谈”父亲又轻轻关上门。
安在站起身来拉开玻璃窗,深吸着小城清新湿润的空气。夜月朦胧,洒落在枝叶摇曳的大樟树上。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周宁悦转身离去时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安在,你总是说你看到了我的心,其实那只是我的眸。”这世上又真的有谁能完全读懂一个人?即便是亲如父母或挚爱。
清晨的喧闹打破小城的静谧,安在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昨夜短暂的“交战”只是这场战争的开始,但现在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早饭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安在环顾四周,家里空无一人。
他撇了撇嘴,心道:“想来父亲是怯战了吧。”
早餐是最简单的豆浆和白面馒头,曾几何时他已经开始厌倦这味道,就如他曾厌倦这座平淡安逸的小城一样。
窗外阳光挥洒,穿过厨窗,落在安在脸上,只是片刻的惬意与慵懒。时间总是能分成很多个节点让人铭记,让我们不时地去回味。
父亲憔悴的脸如同一把刀子扎进安在的心里。这不再是原本那个可以将他高高举在头顶的男人。他早已被岁月侵蚀,有了些许皱纹与白发。
父亲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怎么突然就回家了,也没个电话。”
“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好像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父亲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就像阴霾下面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有了别的女人了吧!”安在目光锐利如剑穿过父亲的瞳孔。
父亲的脸色微变,但依旧强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没有,只是我跟你妈性格不合。”
“你不觉得你现在五十三了再说性格不合有些晚了吗?”
沉默,有时是最好的回答。
父亲沉默着,安在也沉默着。安在等的是一个答案,而父亲想要的是逃避。拉锯了良久,父亲才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你不懂。”
安在冷笑着,“我确实不懂一个五十岁男人还要出轨的心理。”
父亲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悲伤,却很快被暴起的青筋所掩盖。他咆哮着:“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这是我的自由。”
“自由”在安在心中本是那么神圣的字眼,可是若真若父亲所说,那么这样的“自由”会不会有那么一些自私与肮脏呢?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人早已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了。
安在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好吧,这是你的自由。但我想知道你为母亲留下什么?”
“这套房子给她,其他的我带走。”
“好,那你这两天就搬,免得妈妈看到你就难受。”说完,安在又一头扎进了书房里的小床上。
安在的脑子里很乱,他又想起了周宁悦的模样,她不时绽放的笑容和纷扬而起的长发宛若沉郁的爬山虎温柔的,却牢牢地依附在他的记忆里。无论他是快乐,或是悲伤都逃不开她的影子。
周宁悦有时温柔得像一只兔子,她依在安在的怀里轻轻地说:“你若是一片海,我就是海里的鱼。”如今“鱼儿”已经远去,这片海自然失去了他鲜活的色彩。
“笃笃”声起,安在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现实的生活总是不给不了人半点清闲。
母亲憔悴的脸探进门缝,杂乱的头发垂搭着,掩不住双眼疲倦。但当她看到安在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亮光。就像沙漠中即将枯死的植物迎来一场大雨一般,慢慢地恢复着生机。
安在想给她一个拥抱,他想轻轻地告诉她:“至少你还有我。”
但是他没有,生活总是会比剧本少一些做作与矫情。他也一样,他早就开始遗忘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妈……”安在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他停顿了很久才又接着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母亲笑了,尽管笑容里藏着苦涩和心酸,但这就是她想表达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忙碌的一天,安在陪着父母办理了一大堆的手续。离婚,财产分割,当他看到抚养子女的那一条,“独子,年龄26,已参加工作,父母双方无需负担生活费。”他才意识原来自己已经长大了,早就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晚饭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在家吃,父母都是低着头,气氛沉寂。
安在强笑着:“既然是和平分手,那吃完这顿饭,就好聚好散了吧。”
父母依旧沉默着,安在又接着说道:“快吃吧!”
这是一顿和谐的晚饭,没有争吵,但却少了家的温馨。
父亲整理好了衣服,看了安在一眼:“我走了,你好好保重,照顾好你妈妈。”
安在想再说什么,可父亲的背影已被遮挡在厚重的防盗门后,门关上了。
安在突然想起小时候目送父亲去上班的场景,也像今天一般,静静地看着他开门,关门,但是从现在开始,他或许再也不会踏进来了。
生活就是这样,每一天都在练习着告别,久而久之,便也麻木了。但只有安在知道,此刻他的心很疼,很疼……
今夜无眠,安在睡的昏昏沉沉,他又一次梦到了周宁悦,朝他笑着,笑着,然后慢慢地变得悲伤,流着泪转身离去。
安在从梦中惊醒,时间定格在凌晨三时三刻。他起身,摸着黑打开了电灯,窗外的大樟树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突然有了决定,他要去找周宁悦,尽管他们早已经没有了联络,尽管他也没有周宁悦的任何讯息。
安在打开电脑,从一个常用的社交信息网站开始搜索,“周宁悦”,安在小心翼翼地输了这熟悉的名字。
很快屏幕上立刻跳出来相关的人员资料,安在一个一个地看着。好在有一大部分都带有自己的照片。但剩下那些信息不全的,实在是有些烦琐。
安在从他与周宁悦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开始寻找着线索。那应该是2013年6月之前,他们从J大毕业的日子。
他想起了那首歌-车站,“车窗外恋人相拥,还在难舍难离……”但他却连送周宁悦上车的勇气都没有。
一次次地失望,让他开始变得焦躁,他甚至开始怀疑周宁悦是否曾经真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终于,安在颤抖着点开一个漫天樱花飞舞的头像,周宁悦最喜欢的就是樱花。
安在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他颤抖着手不断地滑动着鼠标。
2013年6月20日:离别,只是慢慢长路的开始,即便剩下的只有自己,但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2013年5月25日:我们都知道未来或许会分开,只能强颜欢笑,努力地陪伴彼此最后的时光。
2013年4月30日:烦!
2013年4月01日:我想和你私奔到月球。
……
看到这里安在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女孩没有填写任何关于她学业的信息。但她的字里行间仿佛都带着周宁悦的影子。
安在努力地回忆着,好像自己在毕业前的一个月内似乎就已和周宁悦分开。然后各自像陌生人一样,结束了最后的大学时光。
安在突然自嘲起来,自己与周宁悦在一起两年了,竟忘了问她是否曾经注册过这个社交网站的帐号,或许眼前所见的只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又或许周宁悦至今都还没使用过这个网站。
想到这里,安在又接着往下看。所有的心情说说都是2013年1月到2013年9月的。
安在变得有些不确定,但天生执拗的性格总是会让他义无反顾地做一件事。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周宁悦,他都要试一试。
想到这里,安在开始寻找着这女孩的联系方式,可惜,毫无收获。
或许这只是周宁悦一时兴起,用来宣泄自己的压抑而留下的一些生活点滴。但这些终究他所知道的有关周宁悦唯一的痕迹。
安在沉思了一会,终于他还是选择重新注册了一个帐号,重新搜索到这个女孩。他自己的出现会增添周宁悦的烦恼。
安在点击了添加,犹豫了一会,又留言道:你好!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经开始有了一层蒙蒙的亮光,安在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困意袭来,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周宁悦,不住大笑着向他招手:“来啊,来追我啊!”安在笑着追上前去,抓住了周宁悦的手,周宁悦的脸色变了,又变得悲伤起来:“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来找我?”
安在坐起身来,愣愣地靠在枕头上,他突然听见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在说:“我,一定会找到你。”
……
就像歌中所爱唱,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安在的陪伴虽然短暂,但母亲似乎已经开始慢慢从悲伤中走出。
最后的礼物,安在为母亲报了一个旅游团,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是母亲第一次离开这个小小的县城,离开囚禁了她多年的牢笼。
安在踏上了直达上海的火车,他在站台与母亲挥手,相视而笑。
随后的一周,母亲不断地将自己在景点中的留影传给安在。照片中的女人,不再是初受打击时那样的愁容满面,她站在海边,迎着海风腼腆地笑着。母亲在电话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外面那些所见的奇光异景和所遇到的趣事。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只要往前看,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么安在的未来又在哪里,他又想起了周宁悦。然后满怀希望地打开那个网站,依旧显示着,暂无消息。
他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一无所获,或许就真如自己所想的一样,周宁悦已经忘了曾经在这网络的一角,留下的那一部分有关自己的回忆。
安在想起了一个人,阿全。或许他能帮助自己找到周宁悦。
“喂,阿全,是我!”安在拨通了电话。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阿全,若不是因为周宁悦,他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想到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学四年的兄弟。
“啧啧,今天发哪门子春,想到给我打电话。难道你来南京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熟悉,还是那般带着一股痞气。
“那倒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你了,慰问一下。”安在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进入主题。
二人说了很久,关于过去,还有……现在,每个人都在成长,像阿全这样放荡不羁的人竟然安心地在一家小公司里当了主管,并且有了新的对象,听他说不出意外明年就该结婚了。
安在道了声恭喜,这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我问你个事。”
阿全轻笑着:“有什么你说,但是借钱免谈,哈哈。”
安在被他一逗,心中坦然不少,笑道:“借钱怎么也不会问你借啊,那么多姑娘还等着你养。……我想问问你,有周宁悦的消息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数秒,又发出一阵笑声:“大哥,你以前的媳妇,你问我,我哪知道。”
安在佯装怒道:“你以前的媳妇不是跟她一寝室的吗?”
阿全又愣了愣方才道:“你知道的,我分手比你还早,早就没联系了。怎么,旧情复燃了?同学四年,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圣嘛。”
安在辩解道:“我也只是跟你聊天才突然想起她来。”
阿全又道:“我只知道周宁悦是江苏人,好像家在苏州,毕业之后在哪可就不知道了。”
安在没好气地道:“这还用你说啊。”
阿全爽声大笑:“得,别想那些过去的,回头你来南京,我做东。”
安在轻声地说:“好,有机会我一定去。”默默地挂了电话,
有的东西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我倒是有些执迷了,想到这里安在自嘲地笑了笑。他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周宁悦毕竟已经是过去时,自己再强抓着不放也是毫无意义。
安在正要接着做方案,却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却是裴胜。
裴胜虽然只比安在大了两岁,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已经担任了副经理的职位。一个毫无关系和靠山的人,能在这样的年纪达到这个位置,除了要具备出众的能力,更需要比之常人更多的付出。
裴胜笑了笑:“怎么了,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到饭点了都。”
安在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实,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
安在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那一起吃点吧。”
裴胜点点头:“走吧,我请客,正巧你刚回来,有个事还得要你帮忙参谋一下。”
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来自Z省,在公司三年,裴胜也成为了安在在这座城市最好的朋友。
两人在公司的食堂里点了几个简单的菜式,裴胜招呼安在坐下,裴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准备向陈茹求婚,你帮我想想,给她个惊喜。”
安在微微一愣,“这么快,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她家里好像没那么好说话。”
裴胜依旧笑着:“你回家的时候我已经跟他爸妈说过了,他们总算是同意了。”
安在皱了皱眉:“不会吧,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
裴胜又道:“条件是我得先买房,户主只写陈茹的名字。”
安在的脸色变了:“你是不是疯了?万一你们成不了,这些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裴胜洒然一笑:“你急什么,你也知道陈茹是S市的本地人,只要她家里不反对,房子上有没有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是我们两住。”
安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真心喜欢陈茹,但我还是劝你好好想想,毕竟这是你一辈子的事。”
此时裴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拿出纸巾拭去嘴角上的油渍,这才瞧见安在几乎都没吃。他指了指安在那依旧盛的满满的碗:“你还是先吃饭吧。”
安在无奈地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是看不懂你,一个那么精明的人,就栽在陈茹手里了。”
裴胜乐道:“这就说明我是真喜欢她。也别光顾着说我,你这次回家那么久,不会是相亲去了吧?”
安在抬起头望着裴胜轻声道:“我爸妈离婚了。”说完他又低下头去吃了几口白饭。
裴胜一脸震惊:“不会吧,都那么大年纪了还闹腾成这样。”
安在不再说话,他突然已经没有了胃口,站起身来道:“走吧!”
裴胜扫了一眼桌上还未怎么动过的几道菜,摊手道:“得,又做了一次资本主义。”
安在苦笑道:“行了,反正这顿我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