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个白衣飘飘的公子，摇着扇子看着清明笑。
清明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好。”
去就去，至于去做什么，他不清楚，不过他现在衣衫一文不名，麓耑总不会图他身上的什么的。麓耑是仙人，听他的话总不会错的。
狐狸衣冠楚楚给麓耑摆手作揖，道：“那在下就告辞了。”
麓耑说：“走吧走吧，再晚天又要下雨了。”他想了想，信手一招，手掌上出现了一柄伞，道：“这个你拿着，回来的时候再还我。”
狐狸道：“那敢情好，多谢山神大人。”
他扭头笑眯眯地看着清明，道：“小公子，那我们就启程吧。”
清明内心七上八下，惴惴地看了一眼麓耑，麓耑对他点点头，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跟着狐狸转身走了。
那白衣公子在前头开路，清明不敢掉以轻心，追了几步和他并排走，狐狸说：“山神大人真是个好人呀。”
清明答道：“是啊。”
狐狸看着他，继续道：“小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清明疑惑他怎么开始对自己刨根究底了，不敢松懈，张口便鬼话连篇，道：“我摔下山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清明。”
狐狸苦恼地挠挠头，说：“山神大人可没跟我说这个啊。”
清明道：“是我没同他说清楚。”
狐狸问：“小公子还记得家中有谁？或者，身上有什么信物没有？”
清明心下一动，道：“我只记得，家中有个玉璧，雕的是榴结百子，是传家的宝物，目前应该是我大哥二哥带着，请问先生您在这附近行走，可见没见过带玉璧的人？”
狐狸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个……小公子的大哥二哥，有什么特征可否跟狐狸说说。”
清明知道狐狸可不像麓耑这么好糊弄，自己方才说什么都不记得，如今又吐露出这么多的细节，可也顾不上对方起不起疑心，连忙道：“两个人俱是行伍出身，是丰州李将军的麾下，一人带须，另一人有双剑，皂色短打……”
狐狸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在下并未曾看见。”
清明轻轻吐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找两个流窜的绿林好汉，哪里有那么容易。
狐狸道：“不过小公子说到李将军，李将军数日之前，被抄了家啊，小公子的兄长恐怕……”
清明吓了一跳，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狐狸道：“初五。”
初五，不正是他掉下来的时候吗？
他原以为尚有一线生机，可以到丰州去，找到李将军，无论如何都还有生路，原来前后俱是封死的，进亦死退亦死，他不由得心下感叹。
狐狸看他灰心丧气，连忙道：“山神大人既然将你托付于我，请放心，我会把小公子安然送到家。”
清明先是心里咯噔一下，想道，原来麓耑是让他送我回家，后来又暗暗冷笑起来，几天前，这话也算是言犹在耳，他不怪那两个卫兵，追兵如狼似虎，纵是换成是他自己去护送他人，也不免心里打这样的小算盘。况且，李将军已死，那领头的，还给了他这么多东西，是还挂心着他的小命的。没一刀了结他，让他有命活着见着了麓耑，他理解他们的难处，觉得他们也不算多王八蛋了。
他笑，只是笑命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倒霉透顶毫无回寰，狐狸惹上他，怕是又要有杀身之祸，不如趁机逃跑的好。
狐狸见他神色踟蹰，以为是不信任自己，立刻拍胸脯保证，“清明小公子你放心，狐狸我游历人间也有十数年，周围人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果小公子的家住得近，一天的脚程也就够了，一定不让小公子饿着冻着。”
清明道：“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狐狸笑嘻嘻地说，“小公子莫不是信不过在下？”
清明道：“我不记得自己家所在何处了，恐怕要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有结果，你这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过活。”
狐狸说：“小公子，小公子你别走啊，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去？”
清明咬咬牙，道：“不了，横竖都是要出去的。”
他伤已经好了，没有赖在这里不走的道理。本来和麓耑在一起，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总归是个人，他娘的玉璧还流落在外边，杀母之仇也毫无头绪。
狐狸还想劝说，清明打断他的话，道：“你说你常年在附近行走，你有没有见过我？”
被那么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紧盯着，狐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冒冷汗，支支吾吾道：“这……”
清明说：“你回去吧，就跟麓耑说我已经到家了。”他扭头就走。
狐狸在后面追，说：“清明小公子，清明小公子。”他一把拽住他，道：“我狐狸一诺千金的，山神大人将你交给我，狐狸我拼死也会不辜负山神大人的嘱托。”
清明道：“麓耑不会知道的。”
狐狸是知道人情世故的妖精，和麓耑这种千万年窝在山沟里的山大王不同，知道这小公子身世背景恐怕不简单，说话更是耐人寻味，便死缠着不放，道：“清明小公子，你若要走，狐狸送你出山可好？这瓦屋山设有灵障，一般凡人是难以走出去的。”
清明点点头，道：“你送我出去后就回去吧，跟麓耑说，就说……”
他回头望去，他们上了一个极陡的山径，穿过树丛，只看见芳草湖就在脚下，麓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还站在原地，正仰头向上看。
清明不管他看没看见，遥遥对着芳草湖跪下，给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心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就此别过，若有一日大仇得报，定……定……”他想不出麓耑还缺什么短什么，“反正我不会忘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