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已经不在,人也不在。
烈日却烘托着大地,烧焦的房屋却已经生出了嫩草,草的确很弱小,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世间存在的事物往往都会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李天男看到眼前的孤子镇,凄凉,很凄凉,凄凉的只有黑乎乎的柴柴棒棒。
黑色的墙上却写着“雪域妖姬”,这四个字对于李天男太熟悉不过了,几乎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看到眼前的景物,丝巾却还在他的手里,他在撕开静若雪衣服的那一刻已经随着那句话清醒,丝巾是她的,照顾他的人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因为丝巾上的女人味和静若雪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而能让他昨天夜里失去理智的就是这丝巾上熟悉的女人气息。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就犹如人无法忘记自己的初次一样,深刻,记忆犹新。
他静静的望着昨日还辉煌一方的孤子镇,如今变成了焦土,感觉世间有很多事是人为的,可是又不是人所能解决的。不过既然活着就必须面对世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因为自己是人,没有退路。
一个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此刻他并不想这个人打扰他的遐思,当然这个人也明白此刻他不想说话。
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李天男面向他,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剑陈鸿坤。
陈鸿坤道:“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李天男道:“我也没想到。”
陈鸿坤道:“可你还是回来了。”
李天男道:“是的。”
陈鸿坤道:“因为现在你是个猎人,这里也有你找的猎物,只是现在猎物全都灰分湮灭了。”
李天男道:“你还在。”
陈鸿坤道:“可我并不是你的猎物。”
李天男道:“我知道。”
陈鸿坤道:“你一向都很自信我会出现,并且我也总会出现。”
李天男道:“不是我自信,因为我还活着,活着总会让你觉得我还有活着的意义。”
陈鸿坤道:“的确有道理。”
李天男道:“带我去吧。”
陈鸿坤道:“你肯定我会带你去。”
李天男道:“是的。”
陈鸿坤道:“为什么?”
李天男道:“因为你也是猎人,和我一样的猎人,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陈鸿坤道:“你真的活过来了。”
李天男道:“我的确活过来了,这是我死了之后才明白的。”
陈鸿坤道:“你真的相信这一切是雪域妖姬做的?”
李天男道:“目前我还必须相信。”
陈鸿坤道:“不过有一天你会为自己说的话后悔。”
李天男道:“我从来没有后悔,如果后悔的话就是我现在还活着,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在没有比活着更痛苦的了。”
陈鸿坤道:“我知道,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猎人,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
李天男道:“不一样。”
陈鸿坤道:“不一样?”
李天男道:“是的。”
陈鸿坤道:“哪里不一样?”
李天男道:“我是为死的人猎物,你是为活着的人猎物,相比较来说你做的事比我有价值,只是你有所求,而我无所求。”
陈鸿坤道:“前半句有道理,后半句我却不认同。”
李天男道:“我明白,在你的世界里不管为活人还是为死人都是有所求的,你求的是活人的尊严,我求的是死人的解脱。”
陈鸿坤道:“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说是说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天下第一剑总是败在天下第一刀的手里,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往往就抹杀了我的存在。”
李天男道:“你一直都存在,只是你心里在纠结存在与不存在的意义。”
陈鸿坤道:“总有一天我不会纠结的。”
李天男道:“我相信。”
陈鸿坤已经跃起,李天男也跃起,动作都很快,李天男总是能跟随。
孤子镇的中心,有一池水,水已经不清澈,因为鱼已经死了,被火烧死的。
鱼在水里也会被烧死,会的,只要水到一定的温度,可以想象一下孤子镇的火烧的有多大,鱼死的有多惨。
陈鸿坤道:“就是这里。”
李天男道:“一池水,一池死了的鱼。”
陈鸿坤道:“是的。”
李天男道:“可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
陈鸿坤道:“稀奇的东西不是肉眼能看到的。”
李天男道:“哦。”
陈鸿坤道:“以前我也不相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我看到这些死鱼才发现了。”
李天男道:“死鱼?”
陈鸿坤道:“是的,就算鱼全部死光,可总会有生物,可是这个池子里我观察了几天,一个生物都没有。”
李天男道:“这能说明什么?”
陈鸿坤道:“说明鱼是放进去的。”
李天男道:“有水就会有鱼,放进去和不放进去什么区别。”
陈鸿坤道:“有区别,池中自生鱼的话就会有多种鱼种,而这个水池只有鲤鱼。”
李天男道:“果然是!”
陈鸿坤道:“所以我料定池水中必有东西。”
李天男道:“你下去过?”
陈鸿坤道:“没有,水太深。”
陈鸿坤随手扔进一块大石头,的确很深,深的可怕。
陈鸿坤道:“你我都下不去。”
李天男道:“可总会有办法。”
李天男也随手扔了一块大石头,只听噗通一声,水哗啦啦的如钱塘江的退潮,势不可挡竟然退了出去。
水底竟然有一扇门,铁门,明亮亮的,也许因为在水底没有被岁月所腐化。
两块石头恰好有一块砸在机关上,池里的水竟然流走了,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妙,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两个人很轻松进入了地室,也很小心。
而地室的中央却坐着一个人,一个老人,银发白须。
李天男和陈鸿坤看到白叟老人站住了,很恭敬的站着。
白叟老人道:“我相信你们会来,也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天下第一剑,第一刀。”
李天男没有说话,站着,冷静的站着。
陈鸿坤却道:“你知道我们。”
白叟老人道:“我不但知道,而且熟悉。”
陈鸿坤道:“承蒙教诲。”
白叟老人道:“老叟已退隐江湖,至于江湖事我也不想过问,至于孤子镇的毁灭也是在预料之中,至于别的事你们还是自己去寻吧。”
白叟老人说着就要离开,并已做出离开的准备。
李天男道:“慢,我有一事相求,不涉及江湖,只涉及我个人。”
白叟老人道:“你可知我是谁?”
李天男道:“我知道,孤子镇真正的孤云生,族长无道。”
白叟老人道:“无道?我早就忘记了。”
李天男道:“老前辈能把自己忘却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晚辈只想问一下何为无道。”
白叟老人道:“无道即有道,道亦无道。”
李天男道:“道,无道。无道,道。既然如此老前辈为何不愿为晚辈们指一条道。”
白叟老人道:“生死天地为之,江湖本无江湖,二位本与我是有缘人,可老叟却是无缘之人。你们去龙门山吧,一切都在定数中。”
老人静静的坐着,没有走,也没有动,呼吸却已经停止了,他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屏障,永远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生与死的距离仅仅就是一堵墙,有时候墙都没有。
两个人走了出来,对望了了一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当孤子镇化为灰烬,里面的人也随之永远消逝,族长无道也去了。人间再无族长,也无孤子镇。
陈鸿坤突然有些伤感的道:“你觉得雪域妖姬会在龙门山?”
李天男道:“有,或许没有。”
陈鸿坤道:“你确定去?”
李天男道:“去总有希望,不去希望都没了。”
突然之间一个女人骑着飞快的骏马从他们二人面前飞过,陈鸿坤一个飞步已经坐上了马。
女人道:“你真不是个男人?”
陈鸿坤道:“我的确不是男人,是你的牛。”
女人道:“你真不害臊。”
陈鸿坤道:“害臊我真的成畜生了。”
说着一皮鞭打在马上,飞快的去了。只听到遥远处传来:
“乌云刀,龙门山见!”
夕阳沉落,人孤寂。
一个人,一条路,没有选择,李天男看着丝巾,他还有条路,带着喜悦朝着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