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琳身前的看到翩翩少年如此这般模样,一边走上前去拉着岳云握紧的手,一边道:“岳云哥哥,对不起。琳儿原谅你了。”说来好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对不起哪个。
一直在低头摆弄渔网的七伯心中暗暗赞叹:“好小子,有点骨气。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是仇恨还是放在心里的好。”嘴上却喝骂道:“酸不溜丢的,有完没完!”引得阮玉和秦琳投来嗔怒眼神。
岳云毫不在意,擦了擦嘴角血迹,作揖道:“七伯,教训的是。”七伯很是受用,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岳云的肩膀,又看了看还在翻箱倒柜的汤隆,笑骂道:“就是给你座金山银山,也被你不知道放在哪,最后活活穷死。”说完,转身回到卧房,拿出个油布包,对岳云道:“里面记着双斧和双枪的用法。”回身看了看汤隆,继续道:“来日方长,等有机会再向你细细讲解。”说完话,也不答岳云道谢,自顾自地走到院门口,头也不回的道:“不管怎么说,你昨日也是失礼于人了,跟老子去陪个不是去吧。”
听到七伯的话,秦琳倒是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留下岳云一个人一头雾水。在他的记忆里,军中粗汉们的故事里似乎没有给青楼乐坊登门赔礼的故事。虽然满腹狐疑,也只是迟疑片刻,就跟了上去。
楼船依旧停靠在原来的码头上,在阳光下更显得华丽与大气。七伯语气自豪地道:“小子,睁开眼好好看看。昨日琳儿那丫头肯定没有告诉你,‘星驰’是一艘战船。只是临时借给那祖孙二人有个活计。”
码头上的伙计看到来的是七伯,并未阻拦。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在伙计的指引下,三人来到楼船上的一个房间门前,也不等伙计打招呼,请示屋里的人,七伯推门就进,大声笑道:“老相好,想死爷爷我啦!”语言粗俗惹得旁人皱眉。
屋中一名年轻人正在斟茶,年轻人不过二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瘦,眉梢眼角带着笑意与一丝不该属于男子的妩媚。男子一身紫色长衫,端坐在茶几旁,白玉纤葱般的手指随意地摆弄着身前的碟碗,不一会便茶香四溢。
蜀绣屏风后转出一位老夫人,看起来是有些上了年纪。不过身体还算硬朗,满面红光地笑着,嘴里在不停地骂着:“老泥鳅就会胡说八道,再胡说我叫琳儿把你那胡子眉毛全都削了去。”
琳儿笑着迎了上去,扶着老夫人坐在茶几不远处的小榻上,用枕头塞住了老人后腰处,让老人舒适一些。然后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头枕着老人的腿,王奶奶长,王奶奶短地嘘寒问暖,叫个不停。
待撒了一会儿娇,秦琳才想起了来时还带着一个生人呢,对岳云道:“这是王奶奶,你随我叫便好,煮茶的哥哥是王奶奶的孙子,王艺。这都是我和师父当年从东京汴梁城出来就认识的旧相识呢!”转过头对老夫人甜甜地笑着道:“这是我的岳云哥哥,昨天就是去追他了,所以才没有上来给您请安呢!”
岳云羞愧,抱拳赔礼。老夫人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上了年纪的她还是比较容易记着这些小仇的。王艺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请岳云坐下,对老夫人笑道:“不能怪岳公子,要怪只能怪小琳儿现在长大了,知道跟着大哥哥跑了。”众人大笑,岳云和秦琳羞红了脸。
秦琳虽然被调笑,可是小丫头嘴上不想吃亏,反讥笑道:“是啊,现在琳儿长大了,追着大哥哥跑来跑去。我小的时候,可记得艺哥可是追着大姐姐跑来跑去的。”
王艺有一刹那嘴角的笑容好像凝固了一下,随后转为苦笑,道:“你这丫头。好好的,又提前事作甚。”
秦琳看岳云听得一头雾水,便将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原来王老夫人原本是前宰相王甫的妻子,而王艺自然是王甫的嫡孙。王甫与秦桧一样早早就判断出金人不肯善罢甘休,便早早开始转移家产。而王艺就是岳云听到牛皋讲的故事里那个叫公孙胜与秦琳上车的下人。
故事又讲了一遍,岳云又仔仔细细听了一遍。然后问道:“之后如何了呢?”
秦琳默默底下了头,王老夫人唉声叹气。而王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缓缓道:“之后啊,‘皇恩浩荡’查抄了祖父那次运送的全部家产,流放我了我的家人。多亏了公孙先生求情,才看在祖母年迈的情面上,没有发配边疆,而我也只是作为下人,陪在祖母身边。”
王艺饮了一口茶,继续道:“可是康王哪里知道,祖父那次运送的东西只是全部家财中的九牛一毛。等到了这临安,在公孙先生的帮助下,趁着王氏子孙被流放的消息没有流传开来之前,就已经把剩余财物全部接收。等消息流传开来之后,那些平时不中用的护卫,才知道交还给我们祖孙二人的财物,其实是没有‘主人’的,后悔不已。也曾闹过几次,都被公孙先生和七伯打发了。”
说到这儿,王艺的脸色才稍微的好看了一些。不过一会儿,又变得铁青,开口道:“可是我祖孙虽有这万贯家财,但也不能和那人的‘半壁江山’相比,即使江山只剩下半壁,我也留不住她。”
岳云不知道王艺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也不好问出口。可是一脸狐疑的样子,出卖了岳云。王老夫人开口道:“就是我那从前的贴身丫头,现在的环妃。”
“如果不是环儿姐姐当初告的状,那人也不会发配了艺哥的家人。可是艺哥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忘不了她的样子。”这是秦琳压在心里多年的疑问,就是借着岳云在身边才好问出口来。
王艺不语,只是恣意地向后倒去,靠在窗沿下的墙上,头枕在窗台上,沉默了许久,才悠悠道:“皆是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