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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那把吉他

“我脚麻了。”总算等到大山这句话了,我立刻翻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轻松伴随着些许空虚,感觉温暖被冰冷代替了,我的心跳渐渐缓慢下来,而脸上似乎仍旧发着热。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坦然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大腿,不时抬起头对着我微微一笑,笑得那么意味深长,我的脸更烫了。我把头转向窗外,仿佛窗外总有我想要应付事情的秘诀。他无理地打破了我刚才在洗手间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一切坚强的伪装瞬间被他温柔的微笑击溃了。我开始满怀柔情地想着他的微笑,虽然他的牙齿参差不齐,可在我的眼里已经变得可爱非常了,他的每个动作都那么充满阳刚之气,而又温柔无比。我觉得脸红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很高兴慢慢地被车厢内嘈杂的叫喊声一点点化解了。在别人看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仿佛每件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样,而只有我知道,我心慌也是不外露的,即使我内心慌乱,方寸之间却又不允许自己走错半步,我控制得很好,即使你在门后吓了我一跳,我内心知道被吓到了,身体却依然方寸未乱。而现在居然难为情到脸红,真是失策!

本来如果他继续向我示好,也许我过往的气就会烟消云散了,然而,可恨的是,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站起身离开了座位。我开始胡思乱想,难道他为刚才对我所做的事感到过分,感到后悔?难道是我没有竭力反抗让他以为看错了我?还是他发现我引起了他的兴趣,却没有能力保持他的好奇心?我越想越气,同样的生自己的气,这种对自己生气的情感又涌上心头,天啊,到底要怎么办?现在,他对我而言简直就像罂粟,明知道有毒,我想远离,待到他出现,我却又上瘾不已。

过了很久,他高大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我眼前,时间在慢慢消磨我起初心里残留的那一丝期盼,我突然有点恐慌,他是不是一去不回头了,难道只为了躲避我?我慌乱的眼神不自主地在车厢里搜索起来,眼神不经意落在他的那把吉他上,这时我稍稍放心了一点,东西还在,不可能就这么走掉。然而我转念一想,不会吉他盒子里面是空的吧,再说,他的腰包已经不在桌子上了,难道这个盒子他不想要了?这么一想,我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往洗手间位置望去,刚好有个陌生人走出来,大山应该没有在那里,我把目光投远一点,但依旧一无所获。我犹犹豫豫,想着打开盒子看一下,如果真的是空的,那他就是躲起来不见我了,但如果有吉他躺在里面呢,那又该如何解释,我思前想后,矛盾极了。偶尔经过他人敞开的大门,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家家里瞧一眼,仿佛瞧一眼就有了当小偷的嫌疑,况且,这是私人的物品。我想起身去找找,但是不放心把他的盒子交给别人看管,如果里面有贵重的物品,遗失了可怎么办?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几次把手伸过去要打开那个有着古铜色外表的盒子,可发现其他乘客看我的眼神仿佛暗示着我不要去碰别人的东西。我万分无奈,苦等他不来,又离不得这个座位,几次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我自然一点,别人就会误以为我打开这个盒子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每次想到打开那个盒子时的拉链声肯定又会引来关注,那样我就有可能变得不自然。哎呀,怎么回事,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做什么也不跟人说一下,但是如果他要躲我,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跟我说一下了。我开始摒弃前怕狼后怕虎的心里,用生气壮大自己的胆量,我一把拖住盒子,把它横放在座位上,迅速拉开拉链,打开盖子的一刹那,我的心情是复杂的,里面分明躺着一把玫瑰木的吉他,原木色的面板光滑照人,琴弦根根笔直,随时等待着人去拨弄它,琴身线条柔美,散发出迷人的香味,我能想象这把吉他奏出的音乐多么荡气回肠,圆形的琴箱决不是空洞的表示,多少动听的乐曲都是由它传递的。这一刻,我怔怔地看了很久,思绪也曾有那么一刻,幻想着高大黝黑的他坐在舞台中央,用他那灵活的双手把对他来说算得上小巧精致的吉他弹奏得出神入化,那肯定能为他赢得不少的掌声。不过,也许他只是觉得背着吉他好看,自己压根不会弹。

这时,我出神的双眼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我定睛一看,不知道大山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我魂归原位,无所谓地盖上盒子,拉好拉链,把吉他放回原位,好像完成任务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大山随即也坐下来。他把午餐放在桌上,立刻面对着我,痴痴地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刚才洗了个手,想到午餐时间到了,就去前几节车厢那买午餐,人比较多,所以回来得晚了,让你担心了。”

“有什么关系,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我故意哼哼地笑了几声,其实我心里是觉得,跟我说一下往往比解释很多更重要。但现在见到他退一步,我就前进一步。他觉得些许愧疚正给了我生气的理由,我没有理由不借此折磨一下他,以弥补刚才心里所造成的种种创伤。

“来,看看,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带了一点。”他没有理会我的小脾气,决定用美食化解危机。

我一声不吭,也不去看那些菜,板着一副脸,想用冰冷的表情筑起一道防线。

他转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把饭菜进一步推到我的面前,“天冷,容易凉,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半笑半说催促道。仿佛这是一个让人不能拒绝吃饭的好理由,他觉得我应该不是一个生气的时候依然跟饭菜过不去的人。然而我的犟脾气一上来,总是不太好立刻转为温顺,我还没有说服自己,也就需要一直生气着,仿佛在惩罚别人,实际上自己更不好过。

“你要怎么才肯吃饭?”大山又补充了一句了。

这下好了,他把问题扔给我了,这一问就犹如我已经任凭你处置了,而你要再不吃,那问题就在于你了。我完全没有把对手制服的快感,倒感到一种被自己挫败的苦恼。我想,我不应该在继续僵下去了。但我又不想就此放过他。他不是问我要怎样才肯吃吗,那我就提个条件,看他如何应对。

“那么你答应待会当众弹吉他给我听,我就吃饭。”我在试探他会不会谈吉他。

“没问题,好说!”大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嘴角扬起,开心地说道。他在劝说我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如果他的表情让我不满意,我就会更生气,但我看他从一开始的一脸无辜变成为我妥协的愧疚,继而又转为憋屈、苦闷,一系列的表情变化让我变得开始心疼他,也就不想再互相伤害了,于是见好就收,他也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计前嫌了。

于是,我们带着经受过折磨后的重生喜悦,愉快地共享了一顿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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