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是静止的,秒针跳动的声音,仿佛节拍器,一步一声,声声入耳。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伊璃站在窗前凝望城市的灯光,明明没有分开多久,却发了疯似地想念安禹哲。这短短几天,看见相似的背影甚至会驻足发呆,灼热想念深入发肤,从风里眺望远方,隔山越海无处不在都是离开时他那忧伤的目光。
李朝林走后,伊璃一个人住着两室一厅的屋子显得空荡了许多。早上出门把东西掉在地上晚上回家时它还静静躺在那里。厨房再也没有用过,一般都是叫外卖或者泡方便面,本就不健康的胃时时痉挛。就像此时胃里面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时而针扎,时而翻搅,收缩时像是要吐出酸水般无力虚脱,胀开时又觉得仿佛要被撕裂,疼的她额头上冷汗直流。伊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跑到厕所门口的,到那里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黑了。她开始呕吐,把晚饭,水,全部吐出来,等到都吐完,没东西吐了,她还是在干呕,一直到没有任何力气,虚脱地蹲在地板上。
伊璃咬着唇,脸色惨白,终于捡起地板上正亮着光的手机。
“嗯?”
“你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易锡。
“没,刚看到。”她一手按住腹部,艰难地回答。
“是这样的,餐厅人事让我转告,下次去上班的时候记得穿皮鞋。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非要打给我,让我再告诉你,直接打给你不就行了么?”
“呵呵。”伊璃干笑了声“她只是想找个理由给你打电话而已。”
“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不舒服吗?”
“没什么,我先挂了,拜!”
放下电话后,伊璃的身体不由得一软靠着雪白的墙壁坐了下来,把头埋进两膝之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都一动不动。然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长而昏暗的隧道,可以听见远处的火车开过铁轨发出的寂寞回响。她不停地走,回忆与现实在风里来回地穿梭,生命以受伤的姿态展现出最原始的疼痛,深沉的黑暗在光下无处现行。她看见安禹哲的背影,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她拼命叫他他始终不肯回头,他的背影在黑暗中变成一束刺眼的光直直地灼烧着她的目光。伊璃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是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身体似乎快要被冻僵,忍不住直哆嗦。
门铃响了,伊璃费了很大劲才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去开门,竟然是易锡,又顺便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半夜两点。
“你是黑白无常吗?半夜三更来勾人魂魄?”伊璃的左手死死地按住胃部,声音微弱。
伊璃并不打算放他进门,可易锡已经自顾自闯了进去“我只是顺路经过你家楼下,看见灯还亮着就上来看看而已。”
“半夜三更路过我家,难道你还搞副业?”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
“什么副业?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易锡伸手拉住伊璃的手臂,发现她的身体冰冷的似乎没有一点温度“怎么这么凉?快给我躺床上去!”
不由分说便把伊璃拉回了卧室,迅速打开空调,然后替她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几个小时前和伊璃通过电话以后,就感觉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和虚弱,闷意堵在胸口,于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都睡不着,终于还是决定来看看,不然这一晚上还真没法安心睡觉。果然,到了她家楼下发现还亮着灯。
“你到底怎么搞的?”易锡伸出手摸了摸伊璃的额头,依旧是冰凉的。
“...”伊璃一言不发,静静地靠着床头,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开,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憔悴的让人心疼。
“我帮你叫安禹哲。”沉默半响,紧接着他突然拿起伊璃的手机。
“不要!”伊璃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易锡诧异地看着被她抢过去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
那个人的名字瞬间戳中伊璃的泪点,胸腹中涌起的酸楚压的她无法呼吸,眼泪如溃堤之洪泛滥成灾。易锡的心口也跟着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眼角,即将掉落的泪珠滑过他的指尖,刺骨的冷。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生的眼泪可以那么多,好像流不完似得。
“别哭了。”易锡轻轻地捧起伊璃泪流满面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低沉的嗓音有些空灵。
“肚子空空的...”伊璃艰难地睁开眼,泪眼婆娑地望向他琉璃一般漂亮的眼瞳。
易锡微怔“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你先休息下。”
打开冰箱后发现就只是个摆设,里面空空如也,接着易锡捣鼓了整个厨房就连一根葱一粒米的影子都没找到,倒是在垃圾桶里看到许多泡面的空袋子。这个女人到底一个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每天就吃些这样的垃圾食品?他无奈地返回房间时,发现伊璃已经睡着了。她的眼安安静静地闭着,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很浅,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伊璃的嘴唇微动,喃喃呓语,像是在喊着谁的名字。易锡把耳朵凑过去,在她模糊不清的声音中他的心猛地下沉。
易锡小心翼翼地为睡梦中的伊璃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空调调了定时,关了灯,烧了一壶开水灌进水壶里。关门离开之前他在客厅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字写的很隽秀“起床后一定要喝杯热水冲淡胃酸,千万不能喝咖啡。”
日后当易锡再回想起那段时光,岁月飘忽如寂,那样不计前路的拼命和酣畅淋漓的付出大概只有一次,好似把一生的热血和热泪都已耗尽。曾经以为自己生性冷淡,原来也可以对别人嘘寒问暖。
薄薄的卷积云聚拢成一片覆盖住了冬日的阳光。伊璃和安禹哲在同一间教室无可避免会看到对方,每当他们无意的目光交汇时,伊璃立马会慌张地移开视线,只剩下安禹哲忧伤的目光还久久的停留在原处。连续几天的失眠,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有好几次安禹哲看到伊璃时欲言又止,想再一次放弃自尊去讨好她,可她却总是对自己避之不及,甚至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安禹哲的心一阵阵钝痛,那些想说的话最终烂死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一直追逐在爱的长途里,他也会累。
黑板上的一角每天提示着高考倒计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室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可依旧还是有那么两三个人喋喋不休的在八卦。
“那天安禹哲生日,伊璃也去了,还去见了他妈妈。”许微微正和两个围在她桌子面前聊天的女生说话。
“真的啊?然后呢?”两个女生听后有些激动。
许微微眉毛一扬“你们猜?”
“微微,别卖关子了,说呀!”
“她哭着提前退场了...”
“哈哈,果然啊,麻雀还是不要奢望变凤凰。”三个人围成一团,声音笑的格外刺耳,整间教室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伊璃坐在座位上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轰”的一声重响,易锡突然起身踹翻了她们三个围着的桌子,所有的课本试卷哗啦啦地落满一地。接着教室里响起一阵女生的尖叫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事发点看了过来,许微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的脸一片白一片红,看到易锡怒气冲冲的脸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两个经常跟在她身后的女生连忙把地上所有的物品捡了起来。整个教室有一种硝烟弥漫的压抑感,再也没有一个人发声。
易锡一脸铁青继续坐回位置上,额头枕着叠着的手臂,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
“喂。”伊璃轻轻用手肘推了推他,他没理会。
“没事你发那么大火干嘛?”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易锡猛地抬头,心头一阵恼火,低沉的声音紧绷“不要吵我了,你忘了我昨天几点睡的?让我休息会!”
话一落音,无意中在这安静的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的教室再次引起了注目,瞬间所有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他们身上。高三这个精力旺盛的年纪,大家可都是人精,看着伊璃的眼神有些微妙。伊璃更是能感觉到来自不远处安禹哲直直的目光,顿时窘迫又羞愧,再也不想开口说一句话。气氛异常尴尬,易锡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造成了大家的误会,也不再做声,继续趴下休息了。
放学后,伊璃写完一部分作业,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一看,发现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已逐渐消失在黛色之中,而教室里的人也早就走完了。伊璃迅速收拾完东西出校门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候自己已久的米岑。
“伊姐姐,你回到哲哥哥身边好吗?”
伊璃一愣“为什么?”
米岑突然激动地拉住她的手“你跟我去看看他好吗?他一点也不好,每天都很不开心,放学后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理人,也不怎么吃东西,我真的很担心他。”
伊璃轻轻抽出了被米岑拉住的手,凝视着满脸焦容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你喜欢他对吗?既然你喜欢他,请你自己去照顾他。”突然想起在安禹哲生日那天,他的母亲说过米岑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看眼前这样,大概说的是真的了。
米岑彻底懵住,这个秘密竟然连伊璃都知道了,那哲哥哥呢,会不会也知道了?她的脸顿时就羞愧的红了,张口结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在伊璃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挡在她面前“对不起,伊姐姐,可是哲哥哥在乎的人只有你,他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伊璃半垂的睫毛定了几秒,神色黯淡,苦笑了声“那又怎样呢?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哲哥哥每天都在劝安姨接受你,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如果你爱他就应该相信他。”
伊璃诧异抬眸,米岑清秀消瘦的脸在黄昏下显得黯淡模糊,而那一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却格外的倔犟执拗。
斑驳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告别米岑后,伊璃一个人走在拥挤的街角,伪装的坚强瞬间被击溃。鼻子开始发酸,眼睛里也全是雾气,她用力揉揉眼睛,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来。
二月的青木城,是一座慢慢化开的冰城,像他绝望的剪瞳,依旧出没着伤寒的阴影。青木城的二月在寒冷中沉睡不醒,空气中仿佛涌动着无数细碎的冰棱,吹在脸上有切肤的痛。他坐在季节的中央,扬起黑色的短发,青石右道,她看见他的微笑在黑夜里照亮归途。
昏暗的路灯下,千万个孤独的身影像一颗颗黯淡失色的流星一闪而过。
“请你照顾好他。”不论米岑怎样说,最后她依旧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