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撕扯挣扎，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声嘶力竭，探组四人与赵延年的直面，出乎意料的平静。喝喝茶，扯两句淡，就切入了正题。
林威廉发现，自从爆破案有了头绪，李成功便找回了自信，一言一行终于有了传闻中神探的风采。
反观赵延年，他正看着李成功推来的那张薄薄的纸张，嘴角抽搐着，眼角跳动着，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林威廉发现，赵延年放下茶杯的手，颤动了一下，让茶杯中半满的水晃荡出了一滴。
啪！
很奇怪，这滴水的动静竟然非常清晰，就这么清脆地溅在那张纸上。
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林威廉一清二楚，因为那本身就是经他手打印出来的。
赵延年低着头盯着那张纸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把手探了过去，牵动了纸的一角，缓缓拽向自己。
拿起，
两手抻开，
端在面前。
“传唤证！”
三个漆黑的大字写在那张纸的抬头处，往下是他赵延年的名字，和被传唤的原因及引用的法律条文。
几十个字，赵延年看了不下五分钟。
没有人催促他，就任由他静静地在那里看着。
看完，赵延年双手又小心地将纸放回茶几。
低着头，估计是在思考着什么。
几分钟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李成功。
“李探长，你也知道，我是个有身份的人？”
李成功没有吱声，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应该不会跑，也不能跑吧？”
李成功想了想，同样点了点头。
“那么，能不能……”
这回没等赵延年说完，李成功就断然摇了头。
“唉！那总可以容我打几个电话吧？”
龇牙一笑，李成功看着赵延年，直到赵延年再次叹气。
“最后一个问题，我通知我的律师可以吧？”
“四十八小时后。”
这回李成功没再闭嘴，而是开口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这么狠？拿我当刑事案的人犯不成？”
“呵呵！”
李成功看了眼林威廉，林威廉马上会意。
“赵延年，你说错了，你不是人犯，在法律上没有这个名词，从现在开始您是犯罪嫌疑人。”
没等赵延年再次说话，林威廉又接着说道，“而且，您接到的传唤证，并不是行政传唤，而是刑事传唤，这是有强制性的，如果您不予配合得话，呵呵！”
至于“呵呵”意味着什么，不用解释，赵延年看着面前的四人组，尤其是年猛手已经伸向身后，耳间已经隐隐听到手铐的哗啦声，他就知道不配合意味着什么了。
“你看，我是不是该穿上衣服再……”
赵延年抬手比划下身上穿的睡衣，问了下李成功。
李成功看向年猛。
“咳！赵延年先生，你可以让刚才那位……姑娘，帮你把衣物拿过来，最好就在这里穿上吧。”
除了提到“那位姑娘”时卡壳了下，年猛很准确滴表达出李成功让他表达的意思。
林威廉心里暗笑，真是笑话了，四个人在这里，还能让你回到屋里去穿衣服，如果你万一有个想不开，从这高楼上突然想来个自由飞翔，那咱们哥几个岂不是鸡飞蛋打了？
“小容，小容！”
赵延年喊了两声，之前出现的程琬容再次出来，走到赵延年面前，带着疑问看着他。
显然这女孩已经看出今晚来的几人不同寻常，大学生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社会了，从几人的气质上看，她大概猜出了几人的身份。再联系到对方在半夜找的赵延年，女孩此时眼神不由暗淡下来。
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年轻面庞，赵延年心中就是一疼。他不知道今后这女孩在成为别人妻子时，是否还会记得自己这个“老大哥”。
“小容，麻烦你把我的衣物拿过来，我有些疲倦，不愿动。”
画蛇添足的一句吩咐，但一旁的李成功等人并没有揭穿他。但是程琬容在区卧室取衣服时，孙达杰却紧身跟上。
看到孙达杰那苗条矫健的身姿，赵延年眼神彻底暗淡下去。
去拿衣服，孙达杰陪程琬容足足去了将近十分钟。
这期间林威廉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延年，这个天河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原本财雄、势大、层次高，不用说此时的林威廉，哪怕就是李成功站在其人面前也不够看。
了解越多，越能感到赵延年在天河的能量，他与警方交往的，最低层次都是区警署的副署长以上，更多的则是市警署的高官们。
可是今天，他却从其人的神情上看到了一场大戏。
是的，赵延年今晚的面部表情，在林威廉眼中，真如一场戏，让他充满了欣赏之意。
从开始的恼火，到惊讶，到沉稳，到狼狈，再到从容，到现在眼神暗淡，到此时的慌张。他好似看到一位高高坐在神坛之上的大神，被他们几个平凡的探员，生生拽下来的一样，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充满了恶作剧成功之后的成就感。
孙达杰进去了那么长时间，几人却毫无紧张，紧张的是坐在他们面前的赵延年。林威廉好笑地看着，赵延年额头上逐渐布满了细小的水滴。
这时林威廉突然感到李成功的目光向自己扫来，他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李成功眼中的戏谑，好似告诉他，“小子，怎么样，今天涨见识了吧。”
林威廉很欣慰，很高兴，他喜欢看到这样的李成功，这样的探长。再回头看看旁边的年猛，此时这个粗壮的汉子，身上也洋溢着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孙达杰终于和程琬容一起出来了，程琬容手中拿着赵延年从里到外的衣物，而孙达杰手上却多出了三部手机。
看着那三部手机，赵延年眼神中最后一丝希望失去了。再看看孙达杰把手中的手机交给年猛，自己却站在了程琬容身后，他彻底垂下了头。
很慢地穿上衣服，很慢地穿上鞋，依然是林威廉之前曾见过的一身西装笔挺，可是在林威廉眼中却失去之前的英挺，其人仿佛被抽取了脊梁，佝偻着身子，失去了精气神，此时看上去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
三人陪着赵延年出了小复式，而孙达杰却留下来，显然带着监视程琬容的意味，甚至之后可能也要将程琬容带走。这些就不是赵延年能够知道的了。最后看了眼程琬容，看了眼这个自己建立在雪城的爱巢，赵延年一声长叹，率先迈出了防盗门。
事后，年猛好奇地问过孙达杰，在屋内和那女孩说了什么，用了那么长时间。孙达杰没有告诉他，只告诉他在赵延年每部手机内都有个快捷键对应着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我出事了。”至于短信发给谁，孙达杰没告诉年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