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左姜起身迎着谭葭。
“快坐。伤口怎么样?”谭葭问着给左姜看腿的医官。
“需要静养。”医官半埋怨地说。
“明日开始就静养。”左姜不好意思地对着医官说。
“还是按照‘动’养治吧。”谭葭在旁边笑着说。
“父亲!”左姜嗔怪着谭葭。
“父亲,有事叫我过去即可。不用父亲亲自过来。”看着医官出门,左姜对谭葭说。
“你腿脚不便,我也走走。”谭葭说:“姜儿,你不去住王宫吗?申浚王已经让你住王宫。”
“不住。我不是王,住什么王宫。今日给他的回函我已经申明。”左姜凛然说:“他非要陷我与不仁不义之地。”
谭葭又说:“那日的刺客如何处置?”
“放了吧,父亲。”左姜说。
“放了?你已知是何人所为?”谭葭若有所思地看着左姜。
“是玉公主,父亲。”左姜肯定地告诉谭葭。
“如何判断?”谭葭追问。
“其实父亲早知。我相信玉公主派人联系过父亲。”左姜看着谭葭说:“谢谢父亲选择相信我,没有和玉公主一起杀我。”
“玉公主确实联系过我。她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谭佑公的被捕、死亡,武侯君被毒死,谭国变成谭地。”谭葭沉重地说。
“父亲,不怨玉公主。本来申浚王的计策就是让一切都像是我谋划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我自己做的。”左姜苦笑着。
“下一步你如何做?”谭葭问。
“父亲,现在粮食如何?够支撑到明年吗?”左姜问。
“经年饥荒。没有贴补,哪够支撑。”谭葭苦恼着。
“父亲,我想回申国。”左姜说。
“为何?”谭葭惊讶地问。
“谭地经过三个月基本平稳。朝廷捋顺,军队可控,造反的百姓也已经平息。现在谭地就需要休养生息。有父亲和大臣们在,左姜可以再去战场了。”左姜平静地叙说着。
“姜儿,申浚王并未让你重返沙场。你何不留在谭地?”谭葭焦急地说。
“父亲,今日谭地安宁只是暂时的。只有天下平定,才能永葆太平。”左姜说。
“难道姜儿要去替申浚王攻取天下?”谭葭反问。
“父亲,我会让申浚王给谭地拨粮食。”左姜没有回答谭葭的问题。
“姜儿!你为何苦苦相逼自己?”谭葭心疼地说:“今日的一切不是你造成的。而且谭国百姓也慢慢知道你的品行。你没有必要再去拼命。”
“父亲,天下不定,哪有安宁?大乱之中,谭地只是一叶扁舟。”左姜坚定说:“而且玉公主、邢棣、四鹰还在申浚王那儿,我一日不回,他们一日无法回家。”
谭葭深深地叹口气。
“父亲,当年陈闵将军如何死在朝堂之上?”左姜问着:“他的儿子.......”
“他们父子二人均是执拗之人。陈闵当年回到都城,你给我捎的话我也明白了:陈闵回朝了,但不懂朝廷礼数,让我帮他周旋,免于处罚。第一次陈闵奏请援兵,王没有答应,理由是士兵有限,要全力保护都城安全。陈闵不听我劝,一直上奏。最后跪在庙堂之前死谏。而且犯了大忌......”谭葭悠悠回忆着。
“陈闵一定说谭府为了保王上位,功劳很大,朔儿为王战死,不能让我也死在沙场。他是如此死谏的吗?”左姜忧伤地说,嘴角却轻轻上扬,似乎在笑着哭。
“姜儿,沙场有排兵布阵,朝堂有迂回曲折。万物都有规律,不能强逆。”谭葭开导着左姜。
“父亲,现在天下的规律是什么?侵略、杀戮、吞并、分裂......无限循环?”左姜看着谭葭。
“分久必合!”谭葭望着左姜,慈爱而坚定地说:“父亲努力活着,等着天下合的那天,迎姜儿回家!”
“谭佑公、武侯君,今儿是你们百日祭奠。左姜来给你们祭拜。不知你们在地下是否还打打杀杀?”左姜在谭佑公和武侯君的墓陵之前,行君臣之礼。然后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们说,那个申浚王还很有心。不同地也让你们同一天死。”左姜对着墓陵继续唠叨着:“将来我去找你们之时,你俩会同时过来拥抱我还是......同时过来杀我?”
左姜静静地坐在那儿,抿着酒。天色慢慢暗了,夕阳罩染大地一片绛红,墓陵的周边也层层叠叠染了很多色彩,浑然像个宫殿。原来生死之间,只是一道夕阳。左姜用手抚抚谭佑公的墓陵,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不知硕儿是否也能与你相遇,你们会说起我吗?或许一切都已经忘记,连我的名字。
“再见!”左姜看着一前一后的墓陵,一步步走出谭室墓园。
“熊俊君,你怎么来了?”左姜看见站在大道上的熊俊君吃惊地问:“你怎么从邶国边境回来了?”
“陪你。”熊俊君简单地答:“走吧,回家。”熊俊君走过来扶着左姜上了马。
左姜一直困惑地看着熊俊君,有点不甚了解。
两人并肩骑在夕阳里,侍卫们跟在后面,一串影子洒在身后,寂静得让人心安。
“阿姜,明日回申国?”熊俊君问。
“明日辰时出发。”左姜答着:“申浚王让我带回十万军队。谭地只有熊俊君的军队支撑了。”
“我的军队归熊淇了。我已经卸职了。”熊俊君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左姜勒住“闪电”,目瞪口呆地看着熊俊君。
熊俊君也勒住马,看着左姜说:
“阿姜,可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左姜张大嘴巴,看着熊俊君,半晌说:
“为何?”
熊俊君温柔地笑着说: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做你的阿俊哥。”
左姜的脑中闪过他俩的记忆:一片竹林、一声呼唤、一碗热粥、一阵疯闹、一句调侃、一个微笑……原来那时平淡如水的日子才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熊俊君望着左姜,继续问:
“阿姜,可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左姜眼睛潮湿,重重点点头。
“阿姜,不论你在哪里,你回头我都在。”熊俊君仍旧温柔地笑着。
“娘,我已经能骑马了。你带我去啊!”舜华的儿子谭陶君抱着左姜的大腿摇着。
左姜弯腰抱起他:“等你再长高一点,娘就回来接你。”
“姜儿,要记得自己的话。”谭葭在旁边补充着。
“父亲,熊俊君和我一起离开。家中可依靠的人不多,望父亲万事小心,多多保重。”左姜胸中一股悲痛直冲喉咙,她拼命压住哽咽。
“姜儿,父亲会在此地等你回来。”谭葭也哽咽着。此别离,泪沾襟,落叶黄,秋风起,待儿归,空灵响。
左姜翻身上马,“闪电”似乎感觉主人的悲伤,一声长嘶,跃蹄离去。
“阿姜,再回来时我们就回竹林驻屋。”熊俊君逗着左姜开心。
“熊俊君,明早我们就到申国都城。军队驻在城外,由右庶长统领。我俩去见申浚王。”左姜转移话题。
“我只是阿姜的夫。随你走天涯。其余军务政务,我一概不参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熊俊君看着左姜。
“什么事?”左姜紧张地问。
“你应该叫我阿俊。”熊俊君看着左姜,咧着嘴笑着。
左姜扬扬眉毛说:
“我叫阿姜将军。你叫阿俊将军。什么都和我一样!”
熊俊君看着活泼的左姜,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希望左姜能像小时候一样成为“疯丫头”,只是经历人间万般磨难,任凭谁也回不到最初了。
“不,只是阿俊,不要将军。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只想和阿姜‘作战’。”熊俊君很享受这片刻的休息和安宁时光。
“你从小就不是我的对手!”左姜骄傲地说。
“但我一直在努力,没有放弃和你的战斗!”熊俊君看着“趾高气扬”的左姜故意逗她。
左姜鼻子轻哼一声,撇着嘴笑了。“闪电”应景地踢着地上的黄土,扬起一片黄雾笼罩着他们。别有一番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