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读书的学生几乎没有没来过中山陵的,假如把南京比作天地会,那中山陵就是陈近南,进了天地会怎能不拜见陈总舵主呢。南京虽也有山,但跟黄山这类气势恢弘的山相比,南京的山就像被蚊子叮咬过鼓起的脓包。中山陵据说有392层啊,肯德基早餐面包也就54层。到了顶层的中山纪念堂,每个人排着队,走过场,一个个盯着墙壁上的“三民主义”估计还以为是“三个代表”呢。当游客从孙中山大尊的雕像旁经过的时候,无不好奇的睁大眼睛生怕漏了什么值得看的东西,其实好像也没什么是值得看的东西。于他们而言,只是多了跟别人聊天的谈资。
从中山纪念堂出来,游兴基本上就没了。
“要不我们下去吧。”我对一直拿着照相机拍个不停的林曾染说。
“好吧,”她把相机放进包里,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蹦。
“好像要下雨了。”
“是吗,”她立住,抬头看了看。“好像真的要下雨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吧。”
她话刚说完,一滴雨就打在我脸上,这滴雨就像前锋,对躲在云层里的大部队说,兄弟们,他们没打伞,赶紧下来吧。于是雨水纷纷的打开降落伞从乌云里跳下来,没几秒钟衣服就湿透了,雨水在脸上横流。由于积了水的大理石台阶太滑,走在前头的林曾染不小心滑了下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差点就势滚了下去,还好我在后头拉住了她。她半蹲着摸着右脚带着哭腔说:“我脚崴了。”雨水肆无忌惮的顺着她额头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偶像剧里头,男主角这个时候肯定会温柔的说,“傻瓜,我来背你吧。”而女主角会半推半就的点点头。当我说要背她时,林曾染艰难的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很爷们的说:“不用。”
“你就别逞强了,万一成瘸子怎么办。”
林曾染全身快湿透了,雨越下越大了,只好伏在我的背上。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我靠,这妞怎么这么重。
我走了几十层台阶就累得不行,只好找了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下面,把她放下来,让她倚着树,坐着。
“先在这儿避一避吧,”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捋了捋头发,“你脚疼不疼,你看看肿了没。”她把鞋和袜子脱了,还好,没有肿起来,我捏了下她的脚踝,问她疼不疼。她瞪着我说:“你这不废话么,你使那么大劲就算没受伤也疼啊。”
我突然想起《水浒传》里的一个情节,西门庆挑逗潘金莲,故意把筷子丢地上,乘捡筷子的时候捏了一下潘金莲的脚,知道潘金莲也有意,然后两人就滚床单了。
雨渐渐的小了,我对她说,“雨小点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回她不再要我背,而是右手搭着我的肩膀,像僵尸那样一步步的往山下跳。跳了几段台阶,她跳不动了,只好继续让我背,我背没意见只要你别老拽我头发把当赶车的水牛就行。
到了地铁站门口,我叫她下来,她却睡着了。我就站在那儿,背着她。我们学校离这儿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七千里,我总不能背着她坐地铁、坐公交吧。我背着她走到一条街上,走了一会儿,寻了家旅社,开了个房间,打开门,把她轻轻的放床上。我站在床边,看她还没醒,就把衣服脱了。身上都是汗,去冲个澡。
我洗好了,蹑手蹑脚的走出浴室拿衣服,顺便看一眼她有没有醒。我盯着她几秒钟,刚转过头准备穿衣服,她竟然醒了。她睁开眼了,我愣了一下,说:“你醒啦。”她看到我,腾的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谁在梦里头偷吃了她一根鸡腿。她四处望了望,随手拿起我放在床边的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就往我头上砸。我赶紧躲开,什么情况。我猛然想起来,我当时竟然赤身躶体的站她面前,一睁眼就看见躶体是有点接收不了哦,估计以她的智商猜测我是想乘她睡着的时候学西门庆。虽然早就想过那种事,但我也没那么猴急。其实谈恋爱,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关系亲密程度的拿捏,男生都是第一次约会就想把该做的事情做了,但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林曾染是怎么想的,写了十几回了,手还没牵过。
我赶紧把衣服先穿好,“你疯了吧,我是刚洗过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她问她怎么会睡在这儿。
“你刚刚睡着了,我就找个地方让你睡一觉再回去,我刚刚去洗个澡,衣服湿了还没干,就出来找个浴巾,谁知道你这么快醒了。”。
她坐床上没说话,我看了看时间,快晚上六点了,就出去随便买了点吃的东西,和两瓶冰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完澡,坐床上。我朝旅社老板借了个盆,把冰水倒里面,让她泡泡脚。她脚刚伸进去急忙缩回来,说太冷了,我把她脚按在水里说:“用冷水泡泡,淤血才会消散,睡一夜明天估计就好了。”
吃完东西,我也躺床上,她看着电视。我有点累,蒙着枕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的就洗漱完毕。吃完早点,我们就坐车回了学校。
下了车,刚走了几步,她突然“呀”的叫起来,我紧张地看了一下,看我是不是又没穿衣服,还好虚惊一场。
“我手机丢了。”
“不是吧,你再找找看。”
“找遍了,没有。”。
“是不是落旅馆了?”
“不可能,我上车的时候还跟同学发短信的呢,肯定是坐车的时候被偷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再买个呗。”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她把我手机拿过去,给七大姑八大姨九太太打个电话,张三李四王二麻发条短信,告诉她们,她手机丢了,免得他们联系不上她担心。
我把她送到女生宿舍门口,她闷闷不乐的上了楼。回到宿舍,看到宿舍的五个逗逼正围在桌子旁打牌,桌子上、地上摆了几十罐罐装啤酒。我问他们在干嘛,帅哥说:“斗地主,输了喝酒,地主输了喝一灌,地主赢了,其他人喝两罐。”阿甘的脚边摆了十个空罐子,神智已经不清了,见我回来招招手叫我帮他打。我今天的牌风时而刮东南风,时而刮梅超风,一个上午喝了十几罐。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爬床上睡觉去了。
我睡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在响,按了接听键,问是谁。
“是我。”林曾染粗声粗气地说。
“你手机找到啦。”
“这是我室友的手机,你现在在哪儿?”
“床上。”
“你立刻给我滚下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我托着脑袋,不让它从脖子上滚下来。
到了她们宿舍楼下,她已经站那儿等我了。我还没开口,她就劈头盖脸的骂我:“你有病啊,我爸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说我被绑架了?”
“你爸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的,我又不认识他。”
“还敢狡辩,我问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个男的打你电话?”
“好像是有个,我当时喝多了,记不清楚了。”
“别装糊涂,我中午打电话回家,我妈说我爸来我们学校找我了,她跟我说我爸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是一个男的接的,态度很差,说我被绑架了,我爸急的匆匆忙忙买了张车票就赶过来了。”
让她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打牌的时候是有个陌生男子给我打电话。,一上来就一堆鸟语叽里呱啦的,一句听不懂。我当时刚好连喝了四罐啤酒,正跟阿甘斗嘴,我骂阿甘傻逼,电话那头问我骂谁傻逼呢,我说顺嘴,回了句,“说你傻逼呢”。谁知刚过了几秒钟他又打过来了,这回是用普通话,问我他女儿呢。衰哥问我是不是把人家女儿搞了,阿亮催我快出牌,我说了句你女儿被绑架了,别再打过来了,他还在说,阿甘接过电话又乱说了一通。
被林曾染一说,我惊出一身冷汗:她今天早上用我手机打电话,肯定也打回家了,她爸爸就打这个号码找她,谁知道我大脑短路,竟把尚未谋面的岳父骂了一通。我怎么不去死啊。
我挠了挠后脑勺,“我是不是闯祸了,岳父大人他什么时候到。”
“谁是你岳父。”林曾染气得脸都发紫。
“甭管是不是我岳父,哪怕是个陌生人,做错事也得当面给他赔礼道歉,对吧,”
“我刚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叫他别来了,他说他都上车了,就快到南京了。我跟他说我没事,那个电话是我同学接的,他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我说不是,他说小鬼火气挺大的,要是早二十年肯定要抽你一顿。”
妈蛋,我都想抽自己一顿了。
“你爸什么时候到,我要不要准备一下。”
“你准备什么?”
“比如搞个发型,穿一身帅气点的衣服。”
“你再这样吊儿郎当小心我爸真抽你。”
我问她老丈抽不抽烟,酒量怎么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到时我也好见机行事,争取将功补过。
“你到时候可别老丈老丈的乱叫。”
“好的。”
“我爸当过兵,最讨厌别人抽烟,酒倒挺能喝的,平时喜欢谈时政,他爱拉二胡,吉他弹得也特别好。”
“那我今晚陪你爸多喝两杯酒吧。”
“这个可以。”
她拿我的手机又给她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她爸爸说已经到南京了,叫林曾染告诉他坐几路车就不用我们去车站接他了。
我利用这段时间设计了好几十场到时见面的对话,比如我是该跟他握手还是行军礼,我是该叫他叔叔还是首长。林曾染推了我一下我说他爸爸到了,我忐忑不安的和她走到公交车站台那儿,林曾染冲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叫了声“爸”就冲了过去,老丈把林曾染搂在怀里。他们用方言交谈了一会儿,林曾染指着我咕哝了几句,老丈走到我跟前,面带笑容地说:“你好,来抽烟。”说着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我条件反射的从口袋也掏出一盒烟说:“来,抽我的。”说完我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林曾染替我解围。“爸爸,他平时不抽烟的,我跟他说您不抽烟,他非要买一包。”我点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因为为时尚早,林曾染说带老丈在校园里逛逛。林曾染故意让老丈走在中间,好让我我跟老丈有更多的机会相互了解。老丈看起来挺随和的,他们父女聊天都是用方言,我听了半天一句都没听懂,不过我猜测他们是在谈论我,因为林曾染不时的笑几声,偷瞄我几眼。我万分的紧张,我有什么好聊的,咱们还是谈谈今天的天气吧。老丈转过脸来说:“小伙子,不错嘛,听我女儿说你是搞音乐的,吉他弹得相当不错啊。”
我知道林曾染一直在帮我说好话,就放心了,可你也不能瞎说啊,我哪里会弹吉他,我连弹棉花都不会。但我只能点点头,难不成我承认自己是个饭桶,啥都不会么,那不是辜负了林曾染的一片好意了吗。
老丈又说:“听我女儿说你还会医术,我女儿昨天脚骨折了是你接起来的?”
我只是买了两瓶冰水给她泡脚,这也算医术。我估计再这样下去,我不光会接骨头,还会接生小孩呢。我头上开始冒汗了,接受老丈人的考察也太折磨人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在校外找了家饭馆吃饭。老丈问我喝不喝酒,林曾染说:“爸爸,他很能喝的,您小心点。”
老丈说:“哦,那就喝点白酒吧。”
我在想,第一次见面喝多了似乎不合适,万一我喝醉了出丑就完了了。但喝少了,不好借着酒劲套老丈的话啊,比如对我印象怎么样,再把今天的误会给解开。我说了几句客套话,一杯一杯的给老丈斟酒,几寻过后,胃里火烧火燎的,上午喝的酒还残留在肚子里,现在又喝点,脑子变得渐渐不受控制。我胳膊搭在老丈的肩膀上说:“老丈,我酒量不行,您别介意啊。”林曾染在一旁瞪着我,我摆了摆手说:“去去去,这儿没你什么事,我要跟老丈说几句心里话。老丈,你听我说,我这辈子保证对林曾染一心一意,我要食言,我……我……”话没说完,差点吐了,林曾染急了,叫我别胡说,老丈抬起头说:“我说女婿,我相信你。”林曾染拉我起来,我手撘林曾染肩膀上,“今天你爸爸在这儿,正好让他答应我们的婚事。”林曾染叫我别再说话了,让我扶老丈找家旅馆让他休息,老丈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我和林曾染两个人架着老丈找了家旅馆,开了个房间,把老丈扔床上,林曾染心疼的找了条毛巾,把老丈脸擦干净,又把他鞋脱了。我搂着她说:“走,我们约会去。”她推开我说:“你有病啊,我爸喝醉了,你让他一个人睡这儿。”
“那怎么办,难道你陪他睡?”
“滚,当然你陪他。”
“不,我要陪你睡。”我抱着她,想亲她,她一巴掌把我扇床上。
“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儿陪我老爸,一定要让他对你满意,知道吗?”
“没事,他要是不满意我们就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他反对也没有用了。”
“滚,你晚上睡觉注意点,听到没?”
林曾染还在唠叨,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到了半夜,我被一阵动静吵醒了,老丈起床到处找水喝,我抬起头,看到桌子上有两盒酸奶,肯定是林曾染买的。我此刻脑子已经清醒了,想起来昨天我说的话,很不好意思,生怕老丈对我的印象一落千丈。我递了一盒酸奶给老丈,老丈靠着枕头问我困不困,我说不困,他说那我们聊聊天。他问了些我家里的情况,比如养了几头猪,种了几棵树。他又说到林曾染,他说我这个女儿脾气不大好,都是被我宠坏的,你尽量让着她点。我点点头,说没事,我就喜欢她的暴脾气。我们一直聊到天亮,感觉老丈对我印象不错,总算松了口气。
他洗漱完毕,说他这就去车站了,我说不等林曾染了吗,他说看见她一切都好就放心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曾染问我跟她爸爸聊了些什么。
“老丈说,他把女儿交给我了,要打要骂随我。”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