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好锦瑟，我倚在石椅上感慨人生：“其实吧，我真的挺难过的。”
“嗯。”锦瑟的声音里面带了些鼻音。
“如果我能傻一点就好了，我会认为虞文守对我好是因为我是玖禾而不是因为玖禾的后缀公子。”
“如果再来一次选择呢？”
“再来一次？再来的话恐怕我还会这么做吧。因为现在的我虽然失望，可是我却并不后悔。”
“这样……么？”
“锦瑟你在替我犹豫什么啊？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我……是个背负了很多的人。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女子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相信。可是责任很重，重到不管你是男是女都要担起来，你抱怨你的，老天爷依然给你加着重负。
“爹娘在记忆里的印象很淡，也许因为这些很淡的印象，所以有更多机会猜测。从很小的时候起，总会有人要求我做这做那，我宁愿学些琴棋书画也不愿意打打杀杀。可是不行，每个都有自己的命。
“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是坚强的，懦弱，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不得不背负和守护的东西。”
“很有道理啊，小锦锦。可是已经晚了，睡吧。”
初到虞家的这几天行为不得不小心翼翼，暗地里的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一方面打探着新主子的性格，一方面又忐忑不安是敌是友。
锦瑟为院子里的千屈菜浇着水，道：“几天的时间了，该正式拜访七夫人了吧？”
“是啊，小锦锦你真的是很了解我啊！”
“虞家的人再傻也不会由人简简单单的骗了去，你的承诺还没兑现，七夫人一定坐立不安。”
我还真的没怎么注意过这个身体的娘啊！“锦瑟，走吧！”
雨园，很诗意的名字啊。装潢细致精巧，不难看出是最近刚翻修的，真真是母凭子贵。
园子里几个妇人在喝茶聊天，看见我来了，意料之中又带了点怯懦。
我懒得分辨这些怯懦是真是假，开口暗示：“我来了。”
我没有叫娘，是因为我真正愿意承认的娘在落孤山里；我没有叫母亲，是因为她已经把血缘典当成了交易。
“各位姐妹们，今儿个恐怕我不能陪你们聊天了。你们看——”一个容貌姣好的中年妇人起身道歉。
“姐姐这是什么话，既然小公子来了，我们当然不能打扰你们母子叙旧啊。”
“本是人之常情，妹妹何必如此客气。姐姐我先告辞了。”
妇人行礼道：“姐姐慢走。”
“那，我们也告辞了。”
……偌大的院子转眼间就空荡起来。我不禁暗暗嘲讽这些来打探口风的人，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会做，可是雪中送炭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大富大贵之后，谁会在乎你们的微薄讨好？
我打破横在院子里的沉默：“不请我进去吗？”
“玖禾，进来说话吧。“七夫人边说边给边上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心领神会的掩上窗子和门退出去。
“她？……”七夫人指着我身后的锦瑟。
“可以信任。直话直说吧，七夫人！”
听到我的称呼，她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玖禾，原谅娘……娘实在是，这……”
“我叫千屈，七夫人。”
“是我对不起你，”七夫人似无所觉的改了自称，“小屈，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能得到你该得的。”
我不小心笑出了声，我以为她会说，说希望我保守秘密，希望我小心谨慎别让人发现真相，可她说希望我能得到我该得的。七夫人的野心竟比我想的还大么？
“七夫人，前戏不用做了。”我回头冲抓着我的袖子的锦瑟回头一笑，道“锦瑟，东西呢？”
锦瑟掏出几张纸递给七夫人：“请过目。”
“这些是三夫人买通产婆用死婴换了我的罪证：产婆临死前留给家人的遗言里面供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她的两个儿子可以作证，里面还有产婆和三夫人交易的协议。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么我就派人交给虞相了。”
七夫人接过那几张纸细细观摩研究，末了叹了一口气：“千屈，你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什么还要帮我？还要留在虞家？”
终于不再伪装了么？谈起话来更方便。
“也许，只是当作一个游戏吧！”
意料之中的，两天后三夫人被虞相逐出家门，原因不详。
意料之外的，三夫人被我送了足够存活下半辈子的银子从梭城消失。
这个时候，中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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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到底是京城大户人家，院子里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从中秋节前几天开始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送的礼也是五花八门绝非凡品。
我拎着手中的嵌金羊脂玉如意抖啊抖：“这玩意儿当了够吃一辈子的。”
锦瑟点着沉香木匣子里的扇坠插嘴：“不只一辈子的，三辈子都有了。”
得知虞丞相失散的儿子归来，中秋节礼的分量又添了几分我的份。收礼这件事情就算我不做也总有人乐的替我手下，譬如雨园里面那位收礼收到手软的夫人。
“其实我原来还真没想从相府捞来点什么好处，可是看他这么有钱，真是让我不由得产生了抢劫的念头啊~”
“不如把自己绑了，假绑架好了。”锦瑟的声音淡淡的。
我从椅子上蹦起来：“锦瑟！我没听错吧，你竟然会开玩笑？”
锦瑟的脸上泛起点点笑意：“小心你手里的如意！”
“知道啦！”我欣欣然坐下，“收礼是快乐的，可是应酬是痛苦的，我不满的撅嘴：“小锦锦啊，我真想装病……”
“你要是不怕大夫把脉得出来什么就装好了。”
“小锦锦真是很平淡呢~”我把玉如意收到沉香木匣子里面，喜滋滋回头，“还是出来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出来看看，只是为了大致了解一下朝政的布局，可是我的收获，真真让我意想不到了太多。
会客厅里的人少了很多，显然正主已经来了。虞文守不在正厅里面，我抬脚就往一个偏僻的侧厅赶。
“玖禾，太失礼了！”我刚闯进来就听见虞文守的呵斥。
我面上行礼道歉：“玖禾知错了。”抬头，便看见一个男子也正看着我。
又见面了呢。我微笑：“这位是？”
虞文守介绍对那男子介绍：“这位是家中犬儿，虞玖禾。”转过身来对我道“玖禾，这位是七皇子！”
虞玖禾，真是不甚习惯啊。我看着面前那张像极了岑白的侧脸，道：“见过七皇子。”
不是不惊讶的，但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昔。当朝丞相和七皇子私下见面，有心人不知道可以把它发挥出多少内容不同但影响却是相同的惊天动地的版本。虞文守既然不阻挠我出去，一来是表达了对我初步的信任，二来也让我没有选择的上了他的贼船，最重要的是，这会是一个三个人相互的考验。
虞文守眼里的赞赏代表着对我的认可。而看见我的从容淡定，七皇子浅浅颔首：“在外不必多礼。”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我不慌不忙的自饮自酌，很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这沉闷的气氛外。喝惯了二爹的云针茶，其他的茶水简直品而无味啊~小资心理作祟的某人眯起眼睛回味。
虞文守开了口：“七皇子说的话在下会好好考虑的。”
“那先谢谢了。丞相告辞。”
虞文守对我使个眼色道：“不敢。玖禾，送送七皇子！”
我歪头，关我什么事，却还是答应：“是。”
虞家的实力远比我想象的大啊！皇子间的斗争难免会牵扯到朝政和**，可七皇子并非虞家的人，却也来虞家求合作，由此可见一斑。最让人难以捉摸的是虞文守的态度，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举棋不定的观望态度，尤其对于一个大的家族，短时间可以保持，但是没有一个靠山的虞家在下一个君王的时代取得信任就难了。
走至门口，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我们也许见过面呢！”
我微笑：”也许吧！“张龙。我在心里念道那个名字。
如果说在街上遇见赵虎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是一个巧合，那么今天通过他的声音和他身上的气质，我可以完全断定张龙就是七皇子。彼时的我和他都易着容，是我现在最庆幸不过的事。张龙和贾夕口只是存在在倚荷镇的人，现在的我们，只能以现在的姿态相处。
“我与虞公子总有一见如故之感，不知是什么时候否有幸把酒共叙？”
“那是在下的荣幸。”
送走七皇子，我一身疲倦的往后倒：“小锦锦，快来接住我啊~”
“喂！”锦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在我身边。
我立住，扭转倒地方向，正好倒在锦瑟身上：“真的是很累呢，小锦锦。”
“……”
我站起来，一副风流模样，揪揪锦瑟的脸：“怎么不说话呢？”
“今天晚上，我有点事。”
说着这句话的锦瑟，表情一如我初见的漠然。
“中秋嘛，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是要笑着的。小锦锦，你若是也不笑，那这个宅子里面的就再没什么让我暖和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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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老爷带话让您过去。”
“去哪里？”面前站着的姑娘低眉顺目，让我不由得生了几分好感。
“回少爷的话，到祠堂去。”
祠堂么？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么？我扬起眉：“那么，带下路吧。”
“奴婢遵命。”
移步到祠堂门前，带路的侍女行了个礼道：“少爷，奴婢不能再近前了，老爷就在祠堂里等您。”
我歪歪头：“是吗？”看着面前少女的谦顺，“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房里的？”
“回少爷的话，奴婢名唤小琴，只是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么？”我重复一遍她的名字，小琴，“下去吧！“
“奴婢遵命。”
原谅我的多心，这是一种深入灵魂的习惯。越是没有漏洞的人越会让我留心，何况是在这一个全新的环境里面。不过看起来这个小侍女倒是挺简单的，不然就是她太会演戏了。可是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再怎么聪颖，经验的缺少决定了城府的肤浅。
我扬起自信的笑，一脚跨进祠堂，虞文守已经立在屋子里。
见我进来，他点点头说：“玖禾，见见我们虞家的祖上吧！”
神主龛上立着一列列的神主牌，上面隽着一个个我不熟悉的名字。窗外的风吹进来可以看到祠堂外面挂着的白灯笼晃晃悠悠的摇摆，祠堂房梁上的黄帐子也战战栗栗的抖起来，我束着的头发被吹的有些散乱。我开口：“父亲，这……？”
虞文守的眉间有些宿愿得偿的迫切：“玖禾，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就该参拜下我们虞家的祖宗啊！”
我看着虞文守难得的卸下了点伪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说我不跪天地不跪祖宗我骨子里面流着站立的血液，可是我说不出来。我看一眼面前这个虽然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几近老年的男人，跪下去。蒲团硬的有些硌膝盖，我浑然不觉：“虞家子孙虞玖禾参拜虞家列祖，愿祖上庇佑我虞家平平安安，世泽我虞家子孙千秋万代。”
“哈哈！好，玖禾，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我淡然微笑：“谢父亲夸赞。”
虞文守很快就平静下来了笑容，问道：“总么也是中秋佳节，你以前寄住的那户人家怎么样了？”
我在心里暗叹一声果然是只老狐狸，依然有礼貌的回答：“回父亲，孩儿已经派人送了些月饼和银子过去。虽然孩儿被寄养在那里过，但我们虞家不能总和下等人家交往的，父亲几日前说的话孩儿绝不敢忘记。”我暗暗嘲讽，前几日有意无意的提点和送来的家族礼仪等级要求，再傻的人也明白了吧？
“玖禾，你做的很好。”虞文守点点头赞许，忽而收了面上的平淡，带了点谨慎，“移步过来。”
“是。”跟着虞文守走去，才发现祠堂神主龛后面竟然别有洞天，一间小小的隔室，应该本来是作为关禁闭的地方。
之所以说本来，就是因为现在它别有妙用。
虞文守揭下墙上写着戒律的条幅，取出一块小砖，墙上的方形缺口里露出一个圆洞。他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插进去，轻轻旋转，左面的木墙里传出沙沙的声音。木墙从右边揭起，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木门，而门的那边，一如我所料的，那是一间密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