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凤求凰
紫月岛上的天气如同娃娃脸,一时三刻又艳阳高照起来,七彩虹桥搭在半空,苑子里葱绿的蔓藤上还滴流着莹莹水珠,一身白衣如仙般的人斜躺在贵妃椅上,浅笑嫣然,静静的瞧着四处的生机,犹如一幅绝色名画,竟然小二看得呆愣,站在苑子外,预备敲门的手就落在空中。
就这样,玉玲珑这一待就是十日,而多半的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在西院,倒也不是不爱走动,只是紫月国对外来的人看管甚为严苛,走哪儿几乎都有着眼睛跟着你,向来自由惯了的她受不得这般约束,所幸就整日不出门,好在西院宜人,也颇为喜欢。
但,命中注定,她似乎永远不能安静度日,第十一日,西院的内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人影像离弦的箭射进屋来,跪在她脚下,上气不接下气的便哭了起来。
小二气喘吁吁的紧跟了来,立马解释道,“公子恕罪,这位姑娘非说认识公子,硬是要找你,都把整个客栈搜遍了,小的不想让其他客人受扰才不得已说了公子的住处,但这位姑娘还未等小的通报就闯进来了,请公子恕罪!”
瞧小二一脸的尴尬与无奈,玉玲珑摆摆手,“你下去好了。”说完丢给小二一粒碎银子,打发了去。然后嫌恶的扯出一直被扒住不放的右腿,转而丢掉画笔坐回贵妃椅上,执起一旁方桌上还未凉透的茶水,轻轻品着,等着跪着不起,依旧在缓气,还一双乞求眼神的女子。
可是,待这人缓过气来了,哭声便又响彻了整个屋子,所幸玉玲珑翘起腿来,将一旁的书籍盖在脸上会周公了。
恍惚间意识模糊时,才又感觉到衣衫被人牵扯的力度,拿来杂书,朝头顶翻了翻白眼,冷冷道,“我哪辈子欠了你兄妹俩?上次是你哥哥,现在是你……”
“好姐姐,救救我哥哥。”
“其一,我非你亲人,别乱叫姐姐;其二,不救!”
“为什么?!”苏凤儿惊讶的望着眼前始终冷面相对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
玉玲珑嘴角牵起嗤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找我救?”
“因为你在船上救过我们的啊!”苏凤儿答得理直气壮,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在另一个人的眼中不知是多大的笑话,玉玲珑仿佛看到怪物一般,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你们兄妹俩是好日子过多了吧,自以为是!”说着,站起身来,甩开苏凤儿一直拉着她衣衫的手。
“可是,姐姐不是好人吗?之前在船上救过我们,那么为什么这次就不愿救了呢?”
玉玲珑低下头,挑起凤眉,“哦?为何觉得我会是好人?之前救你不过是因为你那蠢哥哥将我是女子的事情扯出来了,否则就算你们在我眼前死不瞑目,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是……可是……可……以前,以前只要我说说,都会……会有很多人帮忙的啊,所以都该是好人的啊……”
“好人!?那些帮你的人是谁?你的父母,你的奴婢奴才们,是这些人吗?振臂高呼,蜂拥而至是吗?”看着苏凤儿眼中盈盈肯定的目光,她忽然觉得这个世间可笑至极,有血浓于水的厮杀亦有单纯到无可救药的傻瓜。
“那船头呢?那些船工呢,你向他们求救的时候,是否问过为什么?还有那些同样为客的人,看着你们走向阎王殿的时候,他们有做什么吗?可问过为何?那些是你的奴才奴婢,若不帮你,他们便会受罚挨饿,当时其他人不会,因为他们不是你的谁。世间一切人对于人都是有目的的,有利益而图才会有联系,你以为世间的人都跟你们兄妹一样的蠢吗?好!要我救你苏明凰,试问,你能给我什么?金银珠宝还是权力地位?醒醒吧。”
这一刻,连玉玲珑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为何每字每句都尖酸刻薄,但是,她就是想说,想让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子清楚这个丑恶到吐的人世。
苏凤儿,缓缓的转过目光,眼中依旧执着的闪着光亮,伸手拽着玉玲珑的衣衫下摆,凄凄问道,“但是,姐姐还是会帮我们的是吗?”
玉玲珑简直不知该如何跟眼前这个单纯到蠢的金枝玉叶解释,摇头苦笑一声,便转身而去,任苏凤儿跪在原地。
而这一跪就是三日,苏凤儿不吃不喝的跪在主屋,玉玲珑也再未到过那间房,每日宁出门去,也不想见着她心烦,可是回来后还是会看到那个瘦小单薄的身体倔强的跪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石像一般。
后来,小二送饭时看到体力不支昏倒在地的苏凤儿,转而告诉玉玲珑时,玉玲珑只是顿了下,淡淡的说让小二将人抬回苏凤儿自己的客房,接着继续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
小二当下也不多问,照着吩咐做了,不过也好心的请来大夫给苏凤儿诊脉,让厨房多了几分照看。
可不想,这女子刚能下地走路,又闯进了西院跪了起来。任谁也拖不走,小二无奈,便每日定时给她送饭送药,而这丫头似乎也铁了心,饭照吃药照喝,人照跪。
又过三日,夜里微凉,苏凤儿依旧在院子里跪着,青石地映照在月色底下,透着幽幽的光亮。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的玉玲珑,鬼使神差的起身站在窗前又看到那个执着的身影,叹了叹气,自嘲似的笑了笑。
岛国的海风夜里总是比大路上的凉,困顿不堪跪得东倒西歪的苏凤儿终于被冻醒,打了个冷战,揉了揉冰凉的鼻头,朦胧间看到眼前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不禁哇的一声惊叫起来,正待自己准备吓得站起来的时候,影子的脸似乎突然清醒了。
修长的身体躺坐在主屋下的石阶上,双肘撑在最上层的石阶上,一只腿随意的伸展着,另一只腿微微屈膝。秀亮黑发,左侧的一簇落在胸前,其余的随意放在肩后,衬着天蚕丝的白色中衫,在这般清冷的夜里,就如一种魔咒一样的让人不敢侧目。
“姐姐。”
她小心翼翼的唤着。
嘴角依旧是那丝高傲的冷笑,她似乎听见了又像是没有。玉玲珑只问,“为何不懂得放弃?”
苏凤儿摇摇头。
是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愿放弃,多少次头昏脑胀,冰冷潮湿的雨水落在身上,饥寒交迫,膝盖麻木疼痛,渗出血来,腰背直不起身来,她都咬着牙,死命的跪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只是觉得除了这样,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为何不自己去救他?”
就这一句话,隐忍了六日的泪水一下子决堤了,她仰起头来,“我试过了,可是我真的救不了哥哥,真的试过了!”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悔恨。
玉玲珑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扶起她来,再一次问道,“定要救他不可?”
苏凤儿一边流着泪一边点着头,“哥哥是为了不让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才带我离家出走的,我不能这么不管他,他是我哥哥啊。”说完,苏凤儿感觉到扶着自己臂弯的力量突然加重。
玉玲珑摇摇头,转过头去,喃喃自语:命也。
“姐姐,我……”
但见白影身行一滞,“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