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有点想哭,即使她知道自己现在深陷在虚幻的梦境中,周围的一切全是虚无的不可触碰,但她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破解这领域织梦。
她的精神识海在前些日子召唤溯殃的时候险些破碎,如今还没恢复过来,即便是恢复到以前的十成,她也只有一半的把握赢过这个自称梦魇的家伙。
还是太弱了,在一片漆黑中无尽转悠的白璃叹气,抬眸却愣在了原地。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调皮的年岁,小小的白璃却少年老成,拒绝了娘亲想要为她扎丸子头的想法,手脚麻利的弄了个清爽利落的马尾,颠颠的跑去找师傅练习。
那幼小的身躯端着个马步,足有她一个人那么长的古琴放在她双膝上,她就这么悬空着,十指飞舞,凌乱却不失秀气之美,结束了一天的练习,消失一天的小白璃总算偷偷摸摸的回了家,一进门却凤眸骤然一缩。
那是一片如汪洋大海般广阔的火红,燎原之火张牙舞爪的向她扑面而来,往昔温润如玉的大哥此刻长发凌乱,那柄曾跟她长鞭比武的清璩剑,如今却笔直笔直的插入一手带她长大的桃花姐胸口,那听到声响而瞥过来的眸子,柔和不在,只有一片冷漠。
这,不是她的大哥,白璃沉痛的捂住心口,明知是假,却依旧一点一点向哪儿挪去。
画面一转,又是一方悬崖。
父亲替刀疤找的媳妇双菱姐过来找小白璃,怀了八个月身子的双菱姐动作有些迟缓,看见小白璃睁着亮若星辰的眸子,腮帮子因为吃了不少糕点鼓鼓的,微微一笑。
双菱姐说,听闻小姐一手医术无比高明,奴婢想请小姐替我取出腹中一子。
小白璃答应了,那小小的孩子裹着鲜血被小白璃捧去给双菱姐看的时候,小白璃眼皮忽然一跳。
第二日,刀疤抱着双菱姐的尸首,小小的贵儿在他身侧的襁褓里哭闹不止,只见刀疤抵住桃花姐的额头,轻声念叨了什么,一手抱着贵儿一手抱着双菱姐,直奔悬崖边而去,娘亲急急忙忙的从另一边跑过来。
娘亲说,徐又庆,你要是带着双菱和贵儿下去了,对得起双菱死也要给你徐家留后的心吗?
刀疤笑,白璃记得他以前陪着怀孕了的双菱姐来看她的时候,曾笑着说我徐家男人一生只会上跪父母下跪天地,当然还有我媳妇。
现在这个男人抱着妻子孩儿,边笑边留下血泪,好不凄凉,转眼间却又拔出随身匕首,速度极快的刺向娘亲,一旁的白璃猛然一惊,本能的飞扑上去,却见闪着银光的匕首直直的穿过她,她回头,才发现那时候还是小白璃的自己,已经扑过去挡住了。
一击未得手的刀疤却就此收了手,抱起贵儿和双菱姐转头就走。
梦境中的白璃单膝跪地,心绪混乱,口中硬生生的溢出一丝血丝,她狠狠的擦过唇角,这,是她第一最对不起的人。
然而这梦境并不打算放过她,三年多前的事转瞬即逝,又缓缓的变了一副画面。
那一年小姑奶奶笑颜如梦,红绸翩飞,一舞霓裳羽衣,醉了多少芳华,渲了几许如画。
她那般恣意潇洒,宁愿远走他乡,也不愿甘于苍天;宁愿独身抽离,也不愿沦为他人口中的笑话;她更宁愿亲手背上弑神之名,也不愿白家陷入两难之地。
这般恣意的人,为白家做了那么多,她看着几个小辈成长,哪怕耽误了自己青春最好的年华,也要在白家安定之后才愿出嫁。
那一日白府十里红妆,高堂红绸美如画,对镜花黄鲜似霞,眉眼淡淡蕴秋水,一席嫁衣远白家!那护了白家多年的小姑奶奶,那明明比爹爹小许多却撑起了白家的小姑奶奶,终要出嫁!
她兴冲冲的在长安山上十里桃花树下埋下一坛子清酒,预备几年后做小姑奶奶的女儿红,谁知不过了了一年,她却亲手毁了那一坛子还未成型的女儿红。
至那以后,白家小姑奶奶,再未出现过。
白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经脉隐隐作痛,她知道那是过于大喜大悲造成心绪混乱而引起的,微微垂首,白璃勾唇一笑,这,是她第二对不起的人啊……
小小的少年于那梧桐树下站立,看小床中的小丫头嘟着嘴在哪儿嘟囔,微凉的薄唇印上那樱唇,送下礼物,又于那万千繁华中,送了一山十里桃花。
长大后的少年,于那百花宴中一眼望去,只有那小身影,他拒绝太后三番两次的赐婚,只为那下丫头的一次点头,哪怕那被他送去给她保命的珠儿早已被退回。
白璃闭眼,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些都是她埋在心底许久的,最不愿回想起来的画面,她蜷缩起身子,在这一方织梦领域中险些奔溃,她亏欠的太多啊,多到已经不知道如何偿还了。
“阿姑,阿姑,欣怡还等着阿姑回来给欣怡过生辰呢!”
“我白家之后,不论男女,皆无懦夫,白璃,你当初撕下那红绸的勇气呢?”
“臭丫头!我肚子里的小子还等着你回来叫你一声阿姑呢,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璃儿啊,你爹爹才回来,娘不想再失去一个你了!”
“……阿璃……”
“我九寒玉认识的白璃,不是你这样的……”
“嘻嘻,姐姐是破不了我的梦境的……”梦魇晃动着小小的身躯,肥嘟嘟的手撑着下颚,看白璃在梦境中处处碰壁,“我名梦魇,最擅长将人困在梦境中,让人无处可逃,只能痛苦的一次又一次看梦境轮回,最后心神破碎……嘻嘻,我似乎还在姐姐的识海深处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你敢!”白璃怒喝,胸口顿时又烦乱不已,喉中一片铁锈味,“你若敢觑见那一块,我拼的魂飞魄散也要让你陨落在此!”
“哎呀你这么凶干嘛吗。”梦魇状似后怕的拍了拍小胸脯,复又笑嘻嘻道,“姐姐放心,那处不是你的心魔,梦魇无法窥探,否则将遭受天地法则的压制,况且那块地方似乎还有一种秘法加之于上,封住了姐姐的部分能力,不然姐姐也不会就召唤了一次契约兽就虚弱之此了,虽然那契约兽不同于常兽……不过啊,姐姐若有空在这同我发脾气,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呢……”
出去?白璃忽然勾唇,想到了在她之前就已经熟睡的某只契约兽,“出去?你似乎忘了外面还有我的契约兽呢……”
“糟糕!”梦魇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一只已经半只脚踏入神兽境界的冰溟帝麒麟,正想隔断两人之间的联系,却还是晚了一步。
梦境空间猛然扭曲,白璃的灵魂体飘渺无影,但见她面庞带着戏谑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在自己面前。
梦魇先是一愣,食指轻轻摆动,身躯骤然变换,最后定格在一不算出众的俏丽女子身上,只见她杏眸轻眨,朱唇微勾,“有趣,不过这孩子似乎经历太多,心魔不好敌,跟那个老家伙一模一样。”
“到底有他的血脉,我终究逃不过这禁锢……”
这边已经清醒的白璃,凝眸看向手臂,三道不深不浅的伤疤血淋淋的立在哪儿,血珠一滴一滴的慢慢滑落,“……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意见?我对你的意见大的去了呢!
溯殃翻了翻白眼,兽脸上的表情堪称戏剧,但它也知道,白璃这是因为再次陷入梦魇不得出,这才不得不用精神力量强行将自己从美梦中干扰出来。
看了看她即便是脱离了梦魇还依旧惨白的脸色,它又摇了摇头,少年人,终究没有那时候它的主人姬漓渊强悍,即便身体里有他的血脉。
“既然睡不着,那便起身赶路吧。”她起身望了眼尚未全亮的天色,微微泛白的天色连朝霞都还没有显露,鬼都依旧一片灯火阑珊,看似近,却依旧远。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璃凤眸一凌,喝道,“出来。”
待看到那干笑着显现的少年时,她秀眉不禁一挑,“是你?”